店主人道:“師父,你好不曉事!首座已有法旨,你應該也知道,為何來壞我們飯碗!”
智深不肯動身,隻與那店主人分說,店主人哪裏敢賣。智深情知不肯,起身又走,接連走了三五家,都不肯賣。
智深在街頭轉了幾轉,心下煩惱:“不想個辦法,隻怕今天吃不到酒了。”
正此時,卻聽見遠遠有人招呼:“酒館新開張,上好的老酒便宜賣,不醉不要錢!”智深聽了,心想這新開的店或許還不曉得首座的規矩,便尋了聲音前去。隻見遠遠的杏花深處,市梢盡頭,一個酒家挑出個草帚兒來。智深走到那裏看時,卻是個傍村的小酒店。
智深走到店裏,揀著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了,叫道:“主人家,灑家買碗酒吃。”
店主人看見魯智深這般模樣,直接問道:“你要吃多少酒?”
智深喜道:“休問多少,拿三個大碗來,碗空了就滿上,少不了你的銀子。”
待酒上來,智深先聞了聞,小呷了一口。那酒果然是好酒,甫一入喉,便覺一股熱流如火般侵襲入腹,整個人似乎要燃燒起來一般,可在那燃剩的灰燼裏,仍能品出一絲醇香。
吃了三碗,魯智深問道:“有什麼肉麼?隨便弄一盤下酒。”
店主人道:“不巧,早上還有些牛肉,都賣沒了。”
魯智深猛聞得一陣肉香,走到空地上看,卻見牆邊砂鍋裏煮著一隻肥狗。
智深道:“這不是狗肉嗎,為何不賣給我吃?”
店主人道:“我怕你是出家人,不吃狗肉,因此不來問你。”
有人卻問,那店家為何隻說牛肉賣沒了,家裏煮狗肉之事卻不提。原來佛家經典常用狗比喻貪婪、忌妒、爭鬥等惡行。佛教嚴葷腥之戒,狗肉為首,為重垢罪,反倒飲酒,皆是糧食之精,是輕垢罪,過錯遠不如吃狗肉。
魯智深性情豪放,便是知曉這等規矩,也受不得這等拘束。那店主人雖然知道這僧人不是正路子,卻也沒有提防魯智深會要狗肉吃。
魯智深笑道:“你這店家,不懂佛法。這條肥狗,灑家沒看到你殺,沒聽到你殺,你也不是為了灑家殺,正是三淨肉。灑家吃得!”這個歪理卻是魯智深專門與隻知死讀佛經的知客僧問來,就為了防止有人拿著自己是和尚為借口,不讓自己吃肉。
那店家哪裏真懂什麼佛法,反駁不得。
智深得意道:“灑家的銀子有的是!”他從懷裏摸一塊銀子遞與莊家,道:“你且賣半隻給我。”
店主人見了,連忙取半隻熟狗肉,拿來放在智深麵前。那店主人是個貪財的,又一不做二不休,又搗些蒜泥給智深去膩,這是想要把另外半隻也賣給他。蒜是佛教五葷之首,隻是有錢賺,店主人已顧不上。看在那塊銀子的份上,便是智深買毒藥吃,也要賣給他。
智深大喜,用手扯著狗肉蘸著蒜泥吃,又一連吃了三碗酒,吃得口滑,哪裏肯住。
店主人見智深這般酒量,又驚又怕:驚的是魯智深酒量甚大,便是清水尋常人也飲不下那麼多;怕的是智深吃不醉,壞了算計。店主人假意叫道:“大師,隻吃這些吧,別再多吃了!”
智深睜起眼道:“灑家又不是你兒子,白吃你的。休要管,再上些酒來!”
店主人道:“再要多少?”
智深道:“再吃多,便醉了,隻來三碗吧。”
店主人又舀三碗來,都盛滿了。
智深沒一會又吃光了,剩下一雙狗腿,揣在懷裏;臨出門前又道:“多的銀子存在你這,明日灑家再來吃。”
看智深歪歪斜斜上五台山上去了,店主人關了門,抄近路也上山去。
智深踉踉蹌蹌走到半山亭子,坐下歇了一歇。
但凡飲酒,不可過量。常言“酒能成事,酒能敗事。”便是小膽的人吃醉了也胡亂做了大膽的事,何況智深這種性高的人!
智深曉得自己酒量,生怕吃醉,因此這次吃酒隻吃了平日一半的量。哪裏想,店主人偷偷在酒中放了石榴皮和魚腥草,這兩樣藥材最是容易醉人——這卻是首座粗通藥理,為那包金銀設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