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亂想間,銅鈴聲已近,楊誌趕緊躲到一邊,讓開道路。片刻間,一人背了包袱騎了驛馬風馳電掣般從身後掠過,是個騎馬好手。這金牌急腳每隔三十裏到驛站換一次馬,不用愛惜馬力,因此速度很快。楊誌本也打算將朱勔和蔡九所謀之事寫了信通過驛站報給高世德,隻是此事重大,多少又有些駭人聽聞,楊誌擔心高世德不信,加上也不想繼續運送花石綱,受那鳥氣,所以才親自回汴京。
忽然那金牌急腳的馬哀鳴一聲,失了前蹄,給那急腳摔的灰頭土臉,當場摔昏過去。楊誌趕緊到那急腳麵前下了馬,渾身上下摸了一遍,還好沒傷到骨頭,隻是一時閉氣,暈了過去。
楊誌取出水壺,含了口水,往那人臉上噴去。那急腳渾身一機靈,醒了過來,楊誌又與他幾口水喝了。那急腳緩過氣,慢慢爬起來,謝過楊誌。
急腳身上背的是個木盒,被摔裂了,散發出濃濃的橙子味。
楊誌奇道:“你送的不是朝廷公文,而是橙子?”
“是今年福建的新橙,要送往汴京的。”
“用急腳運送,可是給天子的貢品?”
“不是,是福州知州獻給當朝太師蔡京的。可憐我一身好騎術,不能為國效力,整日給權貴送禮,這次幾個破橙子,就讓我跑幾千裏地!”
“噓,仁兄慎言,若是落到蔡京耳中,隻怕多有不便。”
“便是他知道又待如何,大不了不做這急腳,也能少受些醃臢氣。”那急腳罵了幾句。
“留待有用之身,以報國家。不然官府皆剩些奸佞小人,與國與民,又有什麼好處。”楊誌勸了幾句,那急腳才停住罵,去看那馬。
那馬兒前腿斷了,一看便知再無醫治好的可能。
那急腳從綁腿中掏出把短刀,道:“馬兒,你這個樣子活著也是受罪,下輩子投個好胎吧。老哥哥送你一句話: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說罷一道寒光閃過,馬兒的喉嚨便被割斷了,極為幹淨利索。
楊誌道:“我這有兩匹馬,借你一匹騎到前處驛站。”
“你這兩匹馬行了一千多裏路,雖都是好馬,但掉膘太厲害。”戴宗摸了摸馬屁股,從懷中掏了兩掏,抓出兩把黃豆粒來。
看到黃豆,那兩匹馬立刻唏律律的叫喚起來。
“真是吃貨。”戴宗笑罵了一句,一手一個,把黃豆湊到馬兒嘴邊。
待馬兒嚼過黃豆,戴宗順手把被馬舌頭舔過,滿是口水的手在身上擦。他一邊擦一邊說道:“我還是用跑的吧,肯定不比你騎馬慢。”
楊誌有心考校,便騎馬前行,那戴宗也不活動腿腳,隻稍微矮了矮身子,一溜跑,臉不紅,氣不喘。楊誌揮鞭,他也跟著加速;楊誌勒韁,他也跟著減速。
兩人邊走邊談,那人姓戴名宗,在福州急腳鋪當差。因為騎術好,腳程快,做了金牌急腳,曾有緊急軍情,一日一夜跑死五匹上等好馬,行過八百裏;又曾與馬匹賽過速度,兩個時辰內不相上下,人送外號神行太保。蔡京是福建人,福州知州為討好蔡京,經常送當地時鮮給蔡京,這些差事都落在戴宗頭上。
“跑那麼久不累麼?”
戴宗道:“我有個法子,跑的時候用大腿和小腿輪流發力,可以輪番歇息。身上帶著些蜜餞之類的甜食,跑一段時間就吃上一些。若是路上在驛站時不時補充些食水,還能恢複下氣力。”
“戴兄經常往汴京送東西嗎?”
“各種時鮮都要送。橙子不容易壞,一趟下來折價每個不過十貫。若是送荔枝、鮮魚之類,一路上晝夜不能停,跑死十來匹馬也是常有的事,折價百貫都不止。”
“天子都沒這好口福,真是便宜了蔡京老賊。”
“不知木兄去汴京是為何事?”戴宗問道。
“有公幹往太尉府一行。——戴兄這身本領在急腳鋪與那蔡京老兒送東西,真是明珠投暗。我在……在軍中有些門路,戴兄可有意改換門庭?”
楊誌原本沒必要這麼心急著招攬戴宗,但江南的局勢和自家的情況,讓他沒有時間再謹慎下去。
不知戴宗如何回答,且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