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淺灘拾珠玉 不知憂國是何人(3 / 3)

朱佑杬擺了擺手道:“路大人乃有功之臣,本王賜免跪便是,無需多言。”

宦官不再言語。朱佑杬卻繼續說道:“路大人既已出示牙牌,亮明身份,命人通報才進的王府,不知為何卻說不想見本王?難道路大人是

怪本王未能迎接,心中置氣?”

“路某一介草莽,怎敢越禮勞王爺迎接?”

“那本王可就糊塗了,不知路大人的怨氣到底從何而來?還請賜教。”

“路某來的一路上聽聞王爺愛好文墨,不喜縱情享樂,是位賢王。路某想問,百姓口中的賢王是什麼?王爺心中的賢王又是什麼?”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本王解其意為禮賢下士、納諫如流。本王乃一閑散廢人,不敢稱‘賢’字。”

“不知王爺可有背熟《皇明祖訓》?”

“《皇明祖訓》乃太祖家訓,本王安敢不銘記在心?”

“那路某想問,《皇明祖訓》中,‘慎國政’一節是如何講的?”

“太祖訓:‘凡廣耳目,不偏聽,所以防壅蔽而通下情也。今後大小官員,並百工伎藝之人,應有可言之事,許直至禦前聞奏。其言當理,即付所司施行;諸衙門毋得阻滯,違者即同奸論。’路大人,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路大人也曾在京城官居要職,路大人覺得,本王上書勸諫有用嗎?路大人既也熟知《皇明祖訓》,可知‘法律’一節中,‘侮慢王者’是如何說的?”

“‘凡王所居國城,及境內市井鄉村軍民人等,敢有侮慢王者,王即拿赴京來,審問情由明白,然後治罪。’王爺不必恫嚇,路某怕就不說,說就不怕。王爺你沽名釣譽,隻讀詩書,不聞國政,枉為臣子

,枉為皇叔!竟然厚顏無恥問我上書勸諫有用嗎?你翻翻邸報,看看那些‘好善而忘勢’,上書勸諫的賢臣算什麼!正德六年三月,小王子率部五萬人入侵河套,擊敗邊軍而去;十月,小王子率部六萬入侵陝西,搶奪人口牲畜萬餘;十二月,小王子率部五萬人進攻宣府,殺守備趙瑛、都指揮王繼;正德七年五月,小王子率部進攻大同,攻陷白羊口,守軍難以抵擋,搶劫財物離去;正德九年九月,小王子率部五萬進攻宣府,攻破懷安、蔚州,縱橫百裏,肆意搶掠,無人可擋。朱佑杬,你偏安一隅,坐享太平,你的心是怎麼長的?太祖皇帝以一介布衣,驅逐韃虜,建立大明,五伐殘元;成祖皇帝禦駕親征,以天子之尊守衛國門。你何來的臉敢說是太祖、成祖的子孫?”

路川指著朱佑杬的鼻子,跳著腳罵。在場的眾人又不是死人,哪能容他如此放肆?不等路川罵完,衝進來十幾個錦衣衛,拿繩子就要捆路川,還有人拿著麻布往路川嘴裏塞。

路川並未抵抗,兀自罵不絕口。

朱佑杬滿麵通紅,跺腳叫道:“住手!你們快住手!”隨後提著衣袍跑下金階,來到路川麵前一躬到地,“路大人別罵了,小王知錯了,小王一定改,路大人嘴下留情……”

陳丹雲和陸鬆趕緊過來給路川鬆綁,再看二人滿頭大汗,連衣服都濕透了。

路川一手捂

著心口,慢慢蹲下身子,喘著粗氣問道:“王爺當真聽得進去我的話?”

“先生當頭棒喝,小王聞言如露入心,銘刻肺腑。”

“既然王爺能聽進去,那就是路川錯了,侮慢了王爺,王爺下令把我綁赴京城問罪吧。”

沒等朱佑杬說話,就見一個小人兒來到了路川麵前,執弟子禮說道:“先生高義,興王府感激不盡,安敢問罪?”

那聲音十分稚嫩,可說出來的話卻成熟得過分,路川心中大驚,趕緊仔細觀瞧,就見眼前站著的確實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

路川不是瘋子,他就是再憂心也不至於當眾辱罵一國的親王,之所以如此其中更有深意。在來的路上路川早已多方打聽過朱佑杬的為人,不得不說,在諸多王爺中,朱佑杬算是少有的賢王了。朱厚照至今無子,又沉湎酒色,說哪天駕崩,大明不可一日無君,就要在諸王之中擇選。朱佑杬本來就有賢名,如果能上書勸諫,在朝臣心中留下好印象,屆時皇位必然是十拿九穩的。可是這些話沒辦法當著麵說,一來人多耳雜,二來路川還想考驗考驗朱佑杬,故此才舍命冒險一試,沒想到竟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猜出,他如何能不吃驚?

“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小人兒點了點頭,又往左右看了看,然後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路川顧不上心痛,一把抓住小人兒的手,問道:“他?”

朱佑杬趕緊介紹道:“這就是犬子朱厚煾,厚煾,還不拜見先生?”

朱厚煾倒身便拜,路川雙手相攙,脫口就說了一句:“大明的江山有救了。”

路川的聲音很輕,在場眾人除了朱佑杬父子和陳丹雲,估計其他人誰也沒聽到。

朱厚煾起身道:“父王,孩兒想拜先生為師。”

朱佑杬看向路川,露出詢問的神色,不過卻沒敢開口問。

路川一笑,說道:“我可不教你武藝。”

朱厚煾還之一笑,“師父教什麼我就學什麼。”

路川笑得更開心了。

一場風波過去了,眾人都十分高興,朱佑杬命人傳宴,一改常態,熱情招待。

不日,擇下吉日良辰,朱厚煾正式拜師。

路川的心結終於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