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我的心都緊了起來,東的母親命在一線間,他即將失去自己的母親。當然,能和我在之後見麵並交談的母親,自然沒有被那場大病奪去性命,可是我很想知道,在生命如此脆弱之時,東的母親是如何挺過來的。我緊緊地抓住了東的手,給他力量,我知道即便是回憶,再次經曆苦痛的過去,也都讓人心碎。
東繼續講:
“我在姐姐照料媽媽的日子裏,去了遠方的一個寺廟為媽媽祈福。那座寺廟在一個湖中心,少有人去參拜,可是,我有個朋友告訴我去那裏祈願很靈。我在當時也寧願信其有,便輾轉來到那個寺廟。
“我坐著渡船來到湖中的小廟,那座寺廟的香火並不旺,沒有來來去去的香客在這裏喧嘩,隻有幾個和尚在裏麵打坐,念經。寺廟的周圍都是參天的古樹,小廟就被這些大樹所包圍,那天陽光很好,樹木的陰影都投射在寺廟的院落裏。這座寺廟就像從天而降,為我而開一樣,寺廟裏除了我,沒有別的祈願之人。那一刻,我真的相信,這座寺廟可給媽媽帶來好運。
“我為媽媽點了一盞七星燈祈福,然後我坐在湖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拾了些野花扔進湖中,一邊扔,一邊為媽媽祈禱,希望媽媽能夠活過來。當時的我還不到20 歲,而媽媽也是我的依靠,我隻希望媽媽可以多活一些年月,能陪著我和姐姐,再多些時候。我們的生命,僅僅是有媽媽在一邊旁觀就好。”
聽到這裏,東有些近似哽咽地停頓。我看了他一眼,我能夠理解他對母親的深深的愛,這種愛,是對母親恩慈厚愛的深深眷戀。
東往湖邊扔野花,祈求母親平安健康的心意,後來在電影《歲月神偷》裏也看到類似的片段:“如果你想與死去的親人見麵,就把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扔到海裏。”電影裏的進二拚命地將自己“偷”來的喜歡之物:英國國旗、夜光杯等心愛之物一一扔進海裏,一邊扔,一邊發出稚童聲嘶力竭的叫聲,希望能與去世的哥哥相見。我一邊看,再聯想到多年前,東跟我說過的那段在湖邊為媽媽祈禱的事情,不由得黯然流下淚來。
“當我從小寺廟回到醫院時,醫生正在與爸爸商量,準備在媽媽的胃部開一個孔,然後直接在胃裏插上胃管,這樣就可以將食物通過胃管直接輸送到胃裏,以後所有的食物都不再通過嘴巴,也不用經過食道了。這是一個小手術,成功的幾率很大,不過這樣一來,以後媽媽能吃的所有食物都隻能是糊狀的羹類了。這也意味著媽媽原來的食管、食道以及味蕾都不用工作了,她再也無法品嚐到各種食物的味道,她再也體會不到吃的快樂。不過,這也是唯一能夠保住媽媽性命的方法,我們別無選擇,隻有用這個下下策來挽救媽媽的生命。
“當醫生手術做完之後,我立即回家給媽媽熬了一鍋骨頭湯,然後將一些芝麻糊倒在湯裏攪拌成糊之後,再用一根直徑大約8厘米的針管,將糊糊慢慢地通過胃管注射進胃裏。我就這樣給媽媽連續喂了三天,像每個人的一日三餐一樣,定時給媽媽喂飯。三天之後,媽媽醒了。距離媽媽昏迷,足足過了一個星期。
“我看著醒來的媽媽,高興得差點哭了出來,那真的是喜極而泣,因為之前如何叫媽媽,和媽媽說話,她都不理我,她也沒有任何表情。媽媽醒過來的那一刻,我才察覺到,如果媽媽真的就這樣離開我,我會有多麼害怕,而這段時間裏,我甚至沒有時間去恐懼、擔心,隻是一門心思地相信媽媽一定會活過來,媽媽一定會挺過來。而她真的活了過來。我們全家人都高興極了。爸爸這個時候,相較於平時嚴肅的他也是多了很多話,對著媽媽問東問西的,盡管媽媽還不怎麼有精神回答,可是衝著爸爸的體貼,媽媽也是心存感激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