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婆婆身體的真相 第三節 感謝老天讓我們成為默默的女人
在西藏的阿可丁藏式麵包坊裏聽老板娘滿馨蔚手舞巴揚,自彈自唱自己作曲的歌《恩賜》,她在唱歌之前說了一段話:“感謝老天讓我們成為一個默默的女人,重複著每天的生活,沒有報怨。”我聽到這段話時,第一個想到了婆婆,她就是那樣一個從不報怨的默默的女人。
“媽媽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我。那時,我看到從她的嘴角邊露出一絲笑容,那一抹笑容,是我之後永遠無法忘記的。那種笑像一朵朵徘徊在死亡邊緣卻突然見到太陽光芒的向陽花,情不自禁盛開的最美容顏,她的笑容在我眼裏就是那麼美。我的媽媽真的活過來了。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福!”
在靜靜的夜裏,我默默地聽著東的媽媽所有的身體真相。一個身患癌症三十幾年的母親,靠著強大的意誌力,以及強烈的求生願望,讓她重返人間,讓這個家重獲完整。
“媽媽真的是經受住了巨大的考驗,她的人生真是受夠了折磨啊!”我對東這樣說,其實在我心裏更有這樣的話未說出口,在心底,我已決定要和東一起好好地孝順他這飽經病痛折磨的母親,不管怎樣,如果有一天我能親口叫她“媽媽”,那我會將我給予自己媽媽的愛同樣地給予這位母親,不分彼此。因為她是一位值得敬重的母親,我固執地認為她是為了孩子們頑強生活下去的母親!
東繼續說:“當我問起媽媽,這些天你昏睡了那麼久,是不是真的睡得很沉啊?媽媽說:‘其實我一直在做夢,在夢裏,我一直在走路,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那條路陰暗狹窄,我一直走一直走。我還夢見了你外婆,她就帶著我一直走在那條小路上,附近都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偶爾我也
能聽見你們在叫我,可是旁邊什麼人都沒有,我也看不見你們。隻有盲目地跟著你外婆走啊走,也不知道回頭。後來,在一座山的一個門洞前,你外婆突然轉過身來對我說,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要進去了。我這才睜開眼睛,就看見你在這兒。我自己並不知道我是一直昏睡著,也不知道究竟這樣睡了多久。’
“要知道,外婆在我九歲的時候已經去世,我媽媽神奇地在夢裏跟著外婆走了很遠的路,也許那條路就是走向死亡的,我猜想如果那日媽媽跟著外婆去到那個門洞裏,她就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會去向另一個世界。可是外婆不讓她去,讓她回來了。也許真的有這樣靈異的事情,在我媽媽身上發生了。”
東的媽媽就是這樣,在無限接近死亡的時候,不知被誰拉了回來。我想,當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兒子時,一定有穿越生死與子再度相逢的喜悅,這種喜悅中又夾雜著無限的感激,盡管她那時的身體在一次次手術之後已是千瘡百孔,可是她依然感激冥冥之中,做主她生命的神能夠賜予她再一次新的生命。
在之後的接觸中,我知道婆婆對她的一生總是充滿著無限的感激,雖然她的身體一直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個又一個的刀口、傷疤,借助呼吸的金屬器,借助進食的胃管,都見證著她身體的不完整,可是,她仍然充滿生機地活在這個世上,對世上的一切都保有新鮮的態度,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著感恩。
在生病之後,她更加珍惜自己的身體,盡管這個身體看起來早已殘破不堪,盡管這具身體帶給她的除了悲苦、折磨,幾乎沒有給過她更多的青春年華任她揮霍,她以前高大的身體,因為疾病的困擾,變得羸弱,變得纖瘦,甚至變得殘疾,可是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一生像破敗的舊棉絮一樣而痛哭流涕,她絲毫沒有埋怨,隻是全然接受現實的一切,然後安好地活下來,這也正是我非常尊敬她的地方。在婆婆身上,我看到更多的不是對命運的屈服,而是對生命的敬畏。這讓她的生命因為這一次重生,而更加煥發光彩。
其實,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曆,很難體會別人重活一次的心情。
當我知曉東的媽媽所有的病情,也知道了她如何為了孩子頑強地活下去時,不由得對她充滿好感。這種好感源於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敬重,也有女人對女人的憐惜,因為她就是我愛的那種麵對生活從不報怨的女子。
2012 年,我去西藏出差,在阿可丁藏式麵包坊裏聽老板娘滿馨蔚手舞巴揚,自彈自唱自己作曲的歌《恩賜》,她在唱歌之前說了一段話:“感謝老天讓我們成為一個默默的女人,重複著每天的生活,沒有報怨。”我聽到這段話時,第一個想到了婆婆,她就是那樣一個從不報怨的默默的女人。
正是因為我從來都是用欣賞、佩服的態度去看東的母親,所以在後來我與婆婆的接觸中,沒有理由我們處得不好。東說,一般人看到他病重的母親,會心生厭惡,而我對他的母親,隻有發自內心的佩服,厭惡之情從未有過。
我想,從那時候起,兩個心有靈犀的女人就互相信任地認定彼此已是一家人,她放心地將兒子交予我的手中,而我也成為東在這個世界上要與他一起孝敬母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