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以鐵騎悍將李克用最為戰功卓著。
李克用原是西突厥沙陀部貴族的後裔,本姓"朱邪",他的祖上在"天可汗"李世民在位時歸順了大唐,此後世代為唐開疆拓土,保家衛國。李克用的父親朱邪赤心在任朔州刺史時,因為討伐龐勳起義有功,朝廷賜姓名"李國昌",並升任振武節度使。李克用父子既然隨了國姓,也就開始以唐王後裔自稱了。
據史書上說,李克用從開始學說話那天起就喜歡軍隊中的術語(史書上說的,咱無權懷疑),李克用承襲了祖先們驍勇善戰的特質,因為他"一目渺",一隻眼睛失明,所以有獨眼龍的名號,但軍中的弟兄們更願意叫他"李鴉兒",這是稱讚他打起仗來像鳥兒飛翔那麼快,因此他所率領的由韃靼,沙陀等民族組成的鐵騎大軍還被人呼為'鴉兒軍'。
李克用是個知人善用的上司,不僅精於帶兵打仗,還善於發掘人才,拉攏人心,他收認了十二個幹兒子,加上他的長子李存勖,並稱十三太保。曆史證明,李克用真沒白養活他們,這些義子不僅在沙場所向披靡,為其成就霸業立下了汗馬功勞,並且數次救李克用於危難,大太保李嗣源還成為了五代史上難得的明君,在位期間"兵革罕用","雁門以北,東西數千裏,鬥粟不過十錢。"也就是我們之前所說的,趙匡胤出生的那個時代,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公元883年七月,李克用率麾下大軍以三萬餘人力挫黃巢十五萬之眾,在秦嶺東部、渭河南岸的良田陂展開一場惡戰,殺的屍骨盈野、血流成河,隨即收複了長安城。李儇大喜,趕緊下詔褒獎,封李克用為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東節度使。李克用至此聲威大震,躍踞各地節度使之首。從此以後,他便以山西太原為根據地,打著"中興唐室"的招牌稱霸一方。而黃巢義軍則一潰千裏,不久以後便徹底消亡在李克用的鐵蹄之下。
當時的李克用一定也預見到了黃巢的結局,隻是他絕不會猜到,自己與黃巢的"緣分"還遠遠沒有結束,正是這個倉促走下菊花台的黃巢,為他"引薦"了一個名叫朱溫的男人,而這個朱溫,將會成為他一生中最糾結的宿敵。
朱溫,黃巢義軍戰功卓著的大將。自從軍以來跟隨黃巢南征北戰,要說大齊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來的也不為過。
說來也怪,這麼一位神勇狡詐的梟將,從他朱家家譜上卻看不出半點兒基因走向。朱溫出生儒門,爺爺朱信、爸爸朱誠都是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可惜他老爸朱誠英年早逝,家裏全靠其母王氏幫傭度日,大概是因為朱溫沒什麼機會學習孔孟之道,成年後"不事生業",沒出息的加入了啃老族的行列,還隔三差五的在鄉裏打架鬧事,"以雄勇自負,裏人多厭之"。
如果沒什麼意外,朱溫這個浪蕩子的一生也就這樣了。
可是,意外偏偏出現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窮小子朱溫,愛上了當地才貌雙全的富家女,宋州刺史張蕤的女兒張氏。
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自從心裏有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張氏的倩影,朱溫內心第一次升騰出強烈的、出人頭地的願望,他要成名,要立腕!
公元877年,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大齡青年朱溫參加了黃巢義軍,他們發誓要推倒官家,搶錢、搶糧、搶娘們兒!朱溫憑著一身勇武屢立戰功,很快升到大將,但卻沒有像別的農民將領那樣搶來民女成家,他始終沒有婚娶。
直到公元882年,黃巢封朱溫為同州防禦史攻打同州的時候,朱溫竟意外的與夢中情人張氏相遇,彼時張氏已經在兵亂中家破人亡。
張氏感於朱溫一片深情,願意委身下嫁。朱溫大喜過望,不怕麻煩的派人尋訪到張氏的族叔,就在攻陷同州之日,大擺喜宴,三媒六聘,隆而重之的與張氏結為夫妻。
洞房花燭那夜,朱溫可謂是誌得意滿,事業、婚姻、名利、男人該有的他都有了,如果不是因為後來他的老板黃巢在長安樂不思蜀,置他的生死於不顧,或許朱溫也不會一氣之下炒了黃巢的魷魚,大齊或許也還會有所轉機,但是,曆史從來不容假設。
公元822年九月,駐守同州重鎮的朱溫,受到河對岸唐朝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的重重圍困,兵力不足,隻能上書向老板黃巢求援,可是此時的黃巢重蹈李儇的覆轍,正在長安城裏醉生夢死,不僅沉迷享樂還倚重太監,朱溫的奏章屢次被宦官扣留。
援軍遲遲不見蹤影,行政上處處受宦官排擠,再加上這幾年義軍內部腐敗盛行,矛盾重重,朱溫忍無可忍,壓抑許久的不滿即將爆發。謀士謝瞳看在眼裏,不失時機地上前為他分析利弊:"您這麼勞苦功高,卻整天受那幫鳥兒人欺負,待遇也不如從前了,如今對岸那邊正在招人,貌似前途不錯,您應該好好考慮。"朱溫沉吟片刻,猛的一拍桌子:"我本來已經決定了,既然你也這麼說,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第二天,朱溫果斷砍了太監監軍的腦袋,帶著大隊人馬跳了槽。
唐僖宗李儇聽到這個消息樂瘋了,大叫:"天賜我也!",忙不迭的下詔封朱溫為左金吾大將軍、河中行營招討副使,同時還給朱溫賜名"全忠"。
改了名的朱溫接旨之後,立刻調轉馬頭殺向昔日老板黃巢。這麼一來,他與李克用之間的關係也由昔日之仇敵一變為今日之盟友。
唐同盟軍合圍長安,李克用與朱溫這兩位梟雄自然首當其衝,特別是朱溫,與昔日裏一個戰壕的兄弟們兵戎相見,那是一點兒也不含糊,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黃巢攆出了長安。
黃巢一路拖命南下,邊戰邊走,不久又輾轉迂回河南,再度和已經駐守汴州的朱溫交上了手。這一次,可謂"故人見麵,分外眼紅",朱溫陣前兵力不足,急向"鴉兒軍"求援。
李克用二話沒說親自率兵而至,兩軍聯手大敗黃巢,義軍潰散,黃巢帶著妻子兄弟僅千餘人向東而退。李克用殺得興起,一日夜馳三百裏窮追不舍,但他的馬跑的太快了,身後的騎兵能跟上他的都沒幾個,後援不及,不得已隻能放棄了這次追擊。(不久之後,黃巢又再次受到朱溫的追殺,最終退敗於狼虎穀,自殺身亡。)
上源驛驚魂夜
汴州大捷,朱溫為答謝馳援之恩,邀請李克用到上源驛宴樂,李克用攜監軍陳景思、十一太保史靜思及親兵三百欣然而往,但誰也沒想到,這一晚的酒舞爭箸,竟釀成了一場不共戴天的隔世之仇。
公元884年,五月十四日傍晚,汴梁城的城頭籠罩在最後一抹落日的餘暉中,城樓上的旌旗被勁風吹得獵獵作響,似乎預示不久就會有一場雷雨將至,天空漸漸陰霾。
此時的上源驛正燈火通明,杯盞交錯,酒筵正酣。
一曲舞罷,舞妓們在《傾杯樂》的餘韻中緩緩退下,朱溫見李克用看得入神,意猶未盡,便舉起酒杯,笑望著他:"李大人,這《傾杯樂》原是宮裏傳出來的曲調,不知這汴梁坊的舞妓,可是舞得?"
李克用邊點頭,邊用手大力一拍酒案,朗聲道:"你這汴梁坊的美人,果然舞的甚秒!隻是這樣退下,好生掃興!快快,再來為我一舞!"言語神態間,已然有幾分醉意。
酒筵間爆發出一陣會意的笑聲,汴梁城的大小官員與朱溫軍中的家將均在列席,隨李克用前來赴宴的監軍陳景思也含笑不語,隻有一位眉目清俊的白袍小將,靜靜坐在離李克用不遠的下位,目光冷靜,一言不發。
朱溫微笑著揮揮手,舞妓們重回到酒筵中,頓時笙歌再起,《春鶯囀》的曼妙之聲繞梁不止,眾人繼續飲酒作樂。
就在曼舞縈回、推杯換盞之時,朱溫軍中的牙將楊彥洪,幾步來到白袍小將麵前,衝著他一舉酒碗:"史將軍!既然前來飲樂,為何滴酒不沾啊?來,在下敬史將軍一杯!"
"這......"白袍小將略一沉吟,微微抱拳。
"楊將軍,在下恐不勝酒力......"
見白袍小將意欲推辭,楊彥洪頗為不快,登時高聲問道:"史將軍,莫非你看我不起?"
楊彥洪說的大聲,一時壓過了席間的笑鬧,眾人一怔,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二人。
朱溫聽到,皺了皺眉頭,卻不便發話。
李克用轉頭看看白袍小將,釋然一笑,大聲道:"敬思不必拘束,痛快飲酒便好!"
說完又對朱溫笑道:"我這十一孩兒,甚是怕我醉倒不歸,故此要留著氣力背我!"
酒筵間登時又響起一片笑聲。
史敬思心中無奈,知道義父已有醉意,隻能接過酒碗,一飲而下。接著又有幾位朱溫軍中的家將前來敬酒,史敬思也悉數飲下。
歌舞美姬在前,珍饈美味於案,加上席間的官員爭相敬酒,李克用醉意愈濃,豪興大發,說話漸漸的越發狂妄。
聊及此次戰事,李克用將酒杯重重一頓,忽然大罵起來:"巢賊這廝!圍困陳州之時竟以人肉為糧,不分男女老幼盡搗成肉泥分食,這等暴徒,千刀萬剮不足為過!"
朱溫陪笑道:"黃巢這反賊,甚是凶悍,也隻有李大人的鴉兒軍才能讓他望風而逃。"
不料李克用忽然抬手指著朱溫,大笑道:"朱大人,幸虧你棄暗投明的早啊,不然此次攻打巢賊,我定將你的人頭拿下了!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偌大的廳堂之內鴉雀無聲,官員們麵麵相視,不敢言語,朱溫的幾位家將的臉上立時有了怒色。
朱溫的臉色也刷的陰冷下來。
李克用渾然不覺,繼續拍著酒案衝朱溫笑道:"朱大人,奉勸你一句,日後還要好生調教你的屬下,叛軍之中無悍將,我李克用不是每次都能及時救你於水火啊,朱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李大人!"
一聲斷喝從席間傳出,楊彥洪為首的幾位家將忍無可忍,猛的站起身,怒火中燒的盯著李克用,手中暗暗握上了佩劍。
史敬思也立刻站起來,利如刀鋒的眼神冷冷地掃過楊彥洪的臉,一時間,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驛館大廳內外是死一般的沉默,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朱溫默然不語,緊緊握著酒杯的手在微微發抖。
忽然,朱溫仰頭大笑,舉杯衝李克用深深一揖,道:"李大人不愧是當世第一英豪!朱溫敬佩之至!"
"哈哈哈哈......"李克用縱聲大笑,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楊彥洪等幾位家將見主帥已然這樣說,隻能強壓火氣,重新坐下。
史敬思也坐回酒案前,繼續沉默。
朱溫又將酒杯舉向眾人:"美酒當前,不可錯過!今晚我要與李大人盡歡!"
歌舞又起,酒菜重添,酒筵又延續了一個時辰後,李克用已醉倒在酒案上,朱溫命人將李克用等人扶進驛館房間歇息,等眾人退去,朱溫剛要轉身離開,楊彥洪忽然從身後氣憤填膺地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