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五卅運動(3 / 3)

"這個......"虞洽卿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嘛,現在要解決的是國事,不是這種小事。以後慢慢商定。"

"不行。"劉華道,"如果不說清楚,即使我們答應了,工人也不會答應。"

虞洽卿道:"簡直不講道理。你們這麼蠻橫,是針對我,還是針對總商會?難道仍然是針對政府?"謝蘅窗道:"我們的十三條無須征得任何人的同意,讓他們知道有這麼回事就算了。給他們臉他們不要,讓他們反對好了,我們做我們的。"

工商學聯合會、華人納稅會、教職員工聯合會代表聞言大怒,紛紛指責,憤怒地退出了會場。虞洽卿心道:"這個'大炮',說的雖然是實情,也不能照直說啊!"轉念一想:"這樣也好。"當即派人把十三條交給了交涉員許沅。

第二天,交涉署把十三條呈送各國駐滬領事,領事團同意就賠款懲凶、釋放被捕華人等前五項內容進行商討,但對其餘各條則表示無權過問,因而拒絕談判。北京執政府對"十三條"卻是極為重視,電令督辦蔡延幹、外交部次長曾宗鑒、江蘇省省長鄭謙、交涉員許沅和虞洽卿五人為談判委員,依據"十三條",繼續與領事團談判。

虞洽卿等人的賣國活動受到了強烈的譴責。6月17日,上海總工會等兩百多家團體召開群眾大會,說:"我全體市民以工商學聯合會議決提出之十七條為最低交涉條件,絕對無退讓之餘地。對於總商會修改提出之條件實乃犧牲民眾利益,破壞國民團結,與帝國主義妥協,本大會萬難承認。"

虞洽卿見狀,故意請辭談判員之職,以獲得更大的重視。他再次給段祺瑞發電:"立於商會會長地位,一經加入會議,反生障礙,於事無補。"急速從漩渦中脫了身,好讓蔡廷幹、曾宗鑒、鄭謙、許沅等人去背妥協賣國的黑鍋。同時,故意強化調人的作用,向洋人施加壓力說:"我們竭力將高級政治爭端與純粹的地方爭端區別開來,以便讓大家彼此滿意。我提醒閣下,罷工無限延期將極大影響諸位的在華利益。據我所知:日本的太古、怡合、日清三家輪船公司,每天損失四萬一千元。"與此同時,虞洽卿分化工商學聯合會,使工商學聯合會內部分歧擴大,並與上海日報工會接洽,要求他們不得刊登工商學聯合會的聲明、文章、廣告,消除工商學聯合會的影響。

6月18日,交涉談判暫停。蔡廷幹、曾京鑒和各國公使團移到北京繼續交涉。虞洽卿私下裏對石運乾說道:"我從北京回來時,段執政就表示不願擴大事態,希望條件不要提得過高。現在去北京交涉了,還能有什麼結果。上海還是無人收拾的爛攤子,他們在北京交涉他們的,我們在上海交涉我們的。這裏交涉的事畢竟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和英法美領事都有來往,與日本領事交情更深。他們都怕長此下去,對他們不利。他們內部也有矛盾。美國巡捕殺了人,卻說:'美兵殺人,出於英人指揮';日本方麵經常和我商量和平解決的辦法,他們說:'罷工是一事,南京路大屠殺是另外一回事。'連洋人都各顧個了,我們也隻好管自己了。"石運乾道:"複市?我聽你的。"虞洽卿道:"端午節快到了,按照貫例是該清算帳款的時候了,許多商人都急了,此時不複市,更待何時?"

6月19日,虞洽卿在上海總商會召開會議,決定複市,重點爭取商界內部一致。到會一百餘人,代表七十六個商業團體。虞洽卿以命令的口吻道:"罷市損失太大,各商鋪自今日起即自由開市!"銀、錢兩業代表同聲擁護,表示願冒險單獨開市。多數代表經過反複商討,同意延長兩天,在疏通各方後,在6月21日結束罷市。外界稱虞洽卿為"商賊"、"帝國主義的走狗",虞洽卿隻得表麵上與工商學聯合會恢複聯係,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工商學聯合會知道上海總商會的複市決定已經勢在必行,本著商界的實際困難,同意6月26日複市。就這樣,由於虞洽卿等人的出賣,五卅運動一步一步走向失敗。6月26日,上海總商會、商總聯會、政府組成勸市隊伍,車上插著"交涉由政府負責,忍痛開市"的旗子,四處巡遊。各家商號對此早有準備,隻等汽車一過,馬上開門營業,並貼出標語:"臥薪嚐膽,永誌不忘!"當真是滑稽之至!

相反,上海工商學聯合會同意複市卻是有條件的。劉華曾建議:"繼續對英日絕交;提倡國貨,抵製洋貨;抽款援助罷工工人。"虞洽卿見這些建議對他有利,便順水推舟,答應下來。於是,上海總商會宣布對英日經濟絕交。五卅期間,抵製洋貨運動使得民族企業受益匪淺,虞洽卿的三北、鴻安等輪船公司生意也一日千裏。從6月份到年底,僅長江一路就比頭一年多收了四五十萬元水腳費。

二十多萬罷工工人的生活救濟經費近三百萬元,經虞洽卿手發放,對此,死難家屬很有意見。當時,有人發起五卅被害人家屬撫恤會,請虞洽卿參加。虞洽卿爽快地答應了,當場募捐。眾人請虞洽卿帶個頭,他大筆一揮寫下了三萬元。在場的人有的熱烈鼓掌,有的眉頭緊皺。會長捐三萬,別人豈能少捐!於是,硬著頭皮寫下了兩萬、一萬不等。事後,發起人向虞洽卿索款,虞洽卿笑道:"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我那天寫三萬,無非給眾人做個榜樣,讓別人多捐些。我不多寫,別人也不會那麼爽快。大家心裏有數,就當我捐了......"發起人不甘心,把這事捅到報上,虞洽卿知道後,搖頭笑道:"好人難做!"

上海商人複市後,上海工人的鬥爭仍使工部局大為頭痛,許多外商企業被迫停業。為平民憤,工部局在賠付慘死者恤金後,讓總辦魯和自行辭職。工部局看準了虞洽卿,通過各種關係拉攏他,客氣地表示可以在華人納稅會和工部局增加華人會董。虞洽卿也怕工人成了氣候,雙方加緊了勾結。工部局要求總商會約束罷工風潮,虞洽卿暗示工部局采取必要措施,相應行事。7月6日,租界工部局電氣處派出技師和數十名西洋水兵,乘坐六輛架有設機槍的汽車,開往四十六家工廠,剪斷了電線。華資企業頓時癱瘓,商人們請求總商會出麵解決。虞洽卿自然明白此中奧妙,故意道:"我出麵解決,又要挨罵了。"督促眾人緩和罷工風潮,以恢複供電。

就這樣,上海總商會對罷工的工人施以壓力,迫使他們複工。但是,日本紗廠複工的問題比較棘手,工人們要求增加十分之一的工資。經磋商,工人增加的工資由政府承擔三個月,此後皆由廠方負擔,上海總商會進行擔保,還答應支付工人罷工期內的三分之一工資,由總商會發放二十六萬元,日本廠主負擔十萬元,待複工後補給,複工的問題最終解決。之後,虞洽卿通電各省"疏銷英日貨",逐漸停止了對英日貨的抵製,消解了五卅運動的勝利果實。

反動政府也加強了對工人的鎮壓,7月23日,進駐上海的奉係軍閥、上海戒嚴司令邢士廉按張作霖的命令,查封了上海工商學聯合會、中華海員工會上海支部和洋務工會。一時群情激憤,虞洽卿害怕罷工風潮再起,影響自家輪船運營,找到準備罷工的海員工會負責人,耐心安撫,並派總商會的代表前往邢士廉的戒嚴司令部勸說。邢士廉也怕事情鬧大,不得不在7月26日先行開啟了海員工會。

接著,虞洽卿親自拜訪邢士廉,替上海工商學聯合會說情。邢士廉道:"看在虞會長的麵子上,啟封可以,但工商學聯合會必須承認內部混進了'不良分子'。"工商學聯合會最初表示拒絕,但經不起虞洽卿的軟硬兼施,最後發表了一個語意含混卻不失體麵的聲明,"發現署有本會名義之傳單中有與該會宗旨相違背"的情況。7月28日,工商學聯合會啟封。經過這次折騰,工商學聯合會的實力大打折扣。

8月3日,華商紗廠聯合會在虞洽卿等人的暗示下,秘密致電北京執政府,誣蔑工人"借端滋擾",要求軍閥武裝進入上海。這裏麵有著極為複雜的政治背景。原來,張作霖的奉軍終於按捺不住,準備進軍東南五省。直係將領孫傳芳組織五省聯軍對抗,段祺瑞害怕大規模的戰爭會妨礙他的統治,暗中和虞洽卿聯係,由上海商界出麵邀請政府增兵上海。此後,白色恐怖籠罩著上海。9月18日,奉係軍閥封閉上海總工會,取締一切工會組織。虞洽卿落井下石,暗示各工廠的資本家把工會中的核心人物清除出廠。奉軍10月間在安徽、江蘇等地擴張時,孫傳芳發起旋風攻勢,幾日之內就把入侵的奉軍打得落花流水,"開府南京,領袖五省"。上海很快變成了孫傳芳的勢力。11月,劉華在上海被捕。12月17日,浙閩蘇皖贛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來到上海,他一直對虞洽卿支持皖係頗為不滿。虞洽卿讓日本商團代表為他進言,以總商會的名義為孫傳芳接風。席間,日本商團代表對孫傳芳道:"劉華屢次煽動工運,如不重辦,將危及上海秩序。"虞洽卿接口說:"上海商界也希望懲一戒百。"孫傳芳當即下令將劉華"秘密槍決,滅屍不宣。"轟轟烈烈的五卅運動就這樣最終失敗了。

在五卅運動中,很多人沒有看清虞洽卿的真麵目,認為他有愛國立場,但進步報刊天天抨擊他。不管怎麼說,虞洽卿因此受到了政府和租界的讚賞,進一步密切了與工部局的關係。工部局同意增設華董,虞洽卿位列五華董之位。1926年,西人納稅會首次同意添設華董三人,貝淞生、袁履登、趙晉卿當選,貝淞生、趙晉卿因無法分身,1927年虞洽卿和徐新六補為華董。虞洽卿自此任華董之職,直至1941年離滬。

1926年,虞洽卿當選為第一屆上海納稅人代表大會執行委員會主席,與租界當局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對話關係。事實上,虞洽卿與上海租界早就存有默契。五卅運動使虞洽卿獲益不淺,但他同時也走錯了一步政治棋:孫傳芳的到來使他一度陷入困境,他被迫辭去淞滬商埠會辦職務。虞洽卿天生具有不服輸的性格,又和五省聯軍大元帥孫傳芳鬥起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