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狼煙烽火無寧日,江衢郡此時卻浸潤在春風的潤澤中——萬物萌發,騷客才子春遊踏青,扁舟戲水,好有一番閑情逸致。位於江衢郡雲山腳下的江衢郡城,更如紛擾天下中的一方安寧淨土。
這日,廖勇正籠著袖子,歇在小亭子裏,看著廖府院中荷塘春/意,雨後新柳。一個老仆上前一步,給廖勇披上一件外袍:“王爺,仔細著涼。”
廖勇指了指正坐在荷塘邊喂魚的廖去疾,對那老仆道:“給世子也拿件衣裳,這幾日濕氣重,他就是仗著自己年輕,穿得單薄。”
“誒”,那老仆應答著去了,廖勇歎了口氣,起身下了台階,走到廖去疾身邊,廖去疾忙站起道:“父王……”廖勇拍了拍廖去疾的肩膀:“你坐著。”
“是”,廖去疾應道。
廖勇從廖去疾手中拿了些餌食,投入了荷塘之中。隻見水皆縹碧,淺而見底,碧色靜流中,紅鯉紛紛聞香擁簇而至,一時間你爭我搶,個個大張著魚唇,將廖勇投下的魚食爭搶一空。
廖勇仿佛有感而發一般,慨然道:“……這吃相也太難看。”
廖去疾意有所會地看了廖勇一眼,笑道:“父王,魚生而為魚,便是如此,比不得人造化。別說是魚了,就是人中也有上中下之品呢。”
廖勇將廖去疾手中的魚餌拿過,都投入了池中,這才拍了拍手,撫了撫袖,道:“正是啊,我從前還不這麼認為呢……現下這一看啊,什麼出身,辦什麼事,高下之分立現。”
廖去疾放下手中的魚食盒,趕上幾步,道:“父王此言何講?”
廖勇笑了笑,道:“以前世人在小字輩中排號,言及什麼四大公子。老夫也不過是聽來玩玩,說將你排在了第三,我也就是一笑了之。如今一看,世人容易被聲勢迷,沒有眼光啊。”
廖勇負手走回了涼亭之中,那候在一邊的老仆忙上前一步,鋪上錦墊,廖勇撩袍在石桌邊坐下了,廖去疾也上了石階,坐到了廖勇身旁,道:“喔?兒子自知不如虞、雍兩位公子,願聽父王教誨。”
廖勇道:“……老夫本也是覺著,英雄出少年,你們這幾個小子,在同輩裏麵,也能稱之為少年英豪了……可日久見人心,到了今日,卻越來越發現,隻有你與仇公子,才能配得上‘公子’這兩字。當年我年少意氣時,讀書人之間,也有些平世庶之思漸萌……因此自從我掌了江衢政務以來,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春夏逝者如斯,至今年知天命,終究還是那句話,這尊卑啊,其實亂不得。”
廖去疾聆聽頷首,廖勇接著說道:“你看那雍馳,被人讚譽何其多也……年紀輕輕,便與老夫同位王爵,可他究竟隻是個雍家族子,出身還是低淺了些……怕是幼時也受過許多委屈,怎麼這做起事來,忒的急功近利,不擇手段……”
廖去疾道:“父王說的是……此次攝政王居然與戎人一道圍攻漁陽,甚為不妥吧。”
廖勇點了點頭:“‘圍攻’二字用的妙啊,你我父子遠在千裏之外,尚看出不妥;那雍家的小子,卻是覺得天下人眼睛都瞎了,就他一個人睜著眼,這不是短視是什麼?雍家也是大族了,竟出了這麼一個剛愎自用的小子,可不就是他出身不好,眼界不高麼?歸根結底,不是嫡子,難有氣量。否則,怎麼會連這麼些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廖去疾笑了笑:“這件事,倒是讓仇公子委屈了。”
廖勇道:“這又不得不提到仇家那孩子了。這嫡子和族子,風流胸襟,又怎麼能比?仇家那孩子可是正經的嫡出,不過是不善帶兵,不善權謀罷了,但做事做人,都是大義為上。當年老夫兵諫攝政王,這位仇公子,可是私情未徇,穩如泰山哪。唉,他與雍家那孩子有些交情,此次不避諱往上京去,也是光明磊落,卻不想,給人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