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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月》

喻言時/文

202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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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月()

綏化十五年,六月。

戶部尚書溫長河被查出貪墨隴西賑災款高達數百萬兩,證據確鑿。

一時間天威震怒,溫家被滿門抄斬,舉國嘩然。

溫家獨女溫月因是嘉寧公主伴讀,兩人自小一同長大,情誼深厚。事發當時,嘉寧公主跪於禦前一天一夜,為溫月求情。

自此,溫月免去死罪,充入掖幽庭為奴。

***

同年十二月,上京城一連下了好幾場大雪。

雪未消,宮道上的積雪覆了好幾層。四目所及之處大片縞白,綿延不盡。

細密的風雪中,十多個宮奴正躬著身體掃除積雪,清出道路。

他們身著掖幽庭統一的宮服,個個身形佝僂,神情麻木。

入掖幽庭者大多犯了大事,非聖召終生不得出。他們是整個宮廷地位最低下的一群人,幹著最低等,最艱苦的粗活,人人都可輕賤。

管事太監王衝腋下夾一根虎皮鞭,慵懶地靠在漢白玉石柱旁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嗓音粗嘎尖細,被寒風送進眾人耳中,“都給我掃仔細點,萬一留下點雪沫子,滑倒了哪位貴人,當心你們的腦袋!”

溫月躲在隊伍最末端,全身瑟縮成一團,像是一縷輕薄的白霧,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跑。

她在掖幽庭待了半年,雙手長期浸泡在冷水裏,眼下早已遍布凍瘡,肥胖紅腫,握掃帚幾乎都握不住。

但她還是用力攥住,埋頭苦幹,一刻都不敢停。

管事太監們得了上頭的指示,總是格外的“關照”她。隻要她稍有懈怠,那虎皮鞭子立刻就會招呼到她身上,瞬間衣衫盡破,皮開肉綻。

她被打得多了,早已牢牢記住了那虎皮鞭的威力。眼下隻要一見那鞭子,下意識便覺得肉疼。

“阿月,你聽說了沒?裕王爺回京了!”躲過王衝的視線,溫月在掖幽庭的好友杜雨瑩偷偷跟她咬耳朵。

杜雨瑩原本是宜嬪娘娘宮裏的宮女。因手滑打翻了杯盞,燙到了宜嬪娘娘,才被送進了掖幽庭。

兩個姑娘相識於微末,一見如故,心心相惜,私下總是互相幫襯。

溫月聞言,手下賣力橫掃的掃帚不自覺停了一下,本能怔住。

裕王爺?

季書閑他回京了嗎?

大半年未曾聽過這位北境戰神的.名號,如今驟然聽見,她頓時感到幾分恍惚。

父親出事時,她曾日日夜夜念叨這個名字,也曾窮盡一切法子聯係遠在北境的他,甚至在溫家滿門問斬的前一刻她還在焦心期盼著他能趕回來為父親洗清冤屈,救他們全家一命。

他可是父親最好的朋友,他們相交十多載,堪比手足。手足有難,他怎能不回?

然而事實是他沒能回來。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溫家徹底隕落的半年後,他回來了。

恨他嗎?

溫月在心裏問自己。

談不上恨,但埋怨肯定是有的。雖然她很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親的死,溫家的悲劇全部源自帝王的一場陰謀。即使是戰功赫赫的裕王爺回來了也不見得就能扭轉乾坤。

但是“他沒回來”,和“他回來了無濟於事”,這兩者是有本質區別的。

杜雨瑩顯然並未察覺溫月的走神,自顧說話:“聽說陛下此次急召裕王爺回京是為了給他賜婚的,選的是周相的孫女周曦,那個上京城第一才女……”

不等杜雨瑩將話說完,溫月便匆忙扯了扯她衣袖,輕聲打斷她:“雨瑩,貴人們的事兒少議論,當心禍從口出。”

天氣極冷,她一開口嘴邊大團白氣彌散,牙齒直打顫。

杜雨瑩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阿月,你這人就是太謹慎,我就跟你說說,又不跟旁人議論,怕什麼!”

“你還想跟旁人議論?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啊?嘴上沒把門,總是這樣不當回事兒……”溫月苦口婆心,話還未講完,一轉頭卻見杜雨瑩雙腿一屈,撲通跪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