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戴維察言觀色的能力遠超莫爾的想象,總統入座後的第一句話便是,“不必拘束,莫爾同誌,我們知道你剛剛經曆過艱苦的戰鬥;瑪瑟琳,麻煩你為大家分發一下甜品。”此人的話語,語調平穩卻不失熱情、音調高低恰到好處,開口便盡顯一國元首的風度。
瑪瑟琳拍拍手,三名站在角落的禁軍立即現形,邁著貓一樣無聲的步伐為參會者取來甜點,隨後倒退著走回原位,隱匿身形。
為了不讓莫爾尷尬,總統居然帶頭咬了一大口浸沾過煉乳的甜甜圈,不露齒地微微一笑,不出聲地嚼著,這善解人意的行為讓莫爾心懷感激,場上的氣氛瞬間活絡了許多。
在莫爾吃光自己盤中的餐點後,總統點點頭,開始了正式發言。
“庸俗套話,想必大家不願意聽,我也不願意講,那我們就直入主題吧,”戴維交叉雙手,身體前傾,他正對著的人是阿勒法,似乎想隔著那藍紫色眼罩與律師進行眼神交流,律師有所反應,但也隻是點頭附和總統的直率話語罷了,“今日一會,我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將昨日未能正常進行的商談進行到底,二是,我想問戰車領主這位勇敢的斟茶兵幾個小問題。”總統清楚的表述了自己的目的,這樣高效率的發言令咆哮守軍的眾人十分滿意,為了展示出相應的尊重,卡拉巴克也直言不諱,“感謝你,戴維,我們想見你,無非是打算想向水鏡求取兵力。”
“關於這點,瑪瑟琳不是已然和你們達成一致了嗎?”戴維笑容依舊,但已然用起了唇槍舌劍,莫爾早知此人絕非等閑,但沒料到他連翻臉也能做的如此自然。
卡拉巴克點頭,阿勒法搶在他之前接話道,“確實如此,我們和貴國達成的一致,也包括鎮壓大河獸之前的部分;在成功鎮壓大河獸前,咆哮守軍和水鏡屬於結盟關係,對於這大忠不言的盟軍,您原本打算展現的誠意呢?”
這句話瞬間將氣氛變得極其焦灼,尤其是那三位軍官,臉色都偏向陰沉,但這句話也確實絕妙;“大忠不言”一詞實在是再貼切不過,咆哮守軍確實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但那“誠意”二字早已表明了律師的索求。
戴維朝瑪瑟琳一歪腦袋,“瑪瑟琳,我們親愛的律師領主沒有記錯吧?”
瑪瑟琳聳肩說道,“還能有錯?”
總統輕笑了兩聲,看來是思考著即將擲出的籌碼數額。
“當然,為了和您的誠意相匹配,請允許我代表咆哮守軍獻上一份禮物。”律師用手掌將麵前那斷刃撥向桌麵邊緣,十分謹慎地用另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刃麵,提起,匕首尖端朝下,隨即鬆開,那斷刃墜下,穩穩地插在了桌麵上,一半沒入了桌中,光澤清冷,悄無聲息,這桌上的眾人無一能認出這武器的材質或名字,“冰商的武器,即便在水鏡,這也是一份相當難得的禮物了。”
“真是豪爽!”戴維突然激動萬分,似乎很滿意這份禮物,“罕德拉的大律師,非同凡響,”他說著,言語中迸發出一種靈感湧現的快活感,好像他瞬間就想出了應對的方法,“那我也在之前的誠意上再加一筆:從現在起直到戰爭結束,水鏡藍塔內的十五名無麵騎士都編入咆哮守軍,暫供咆哮守軍調派。”
對於這假意的慷慨,莫爾直呼卑鄙:總統確實加了一筆,從十二名無麵騎士增加到了十五名,但那一百二十支滿編的精銳,他卻連提都沒提。莫爾本以為阿勒法會反駁,沒想到,律師居然大喜過望,連卡拉巴克和尼摩都鼓起了掌,金赤因為受傷,沒法鼓掌,但也露出了歡快的笑。莫非無麵騎士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能以一當十?莫爾猜不透,隻能問阿勒法。
*以一當十管什麼用?關鍵在於,無麵騎士都是軍官!在水鏡,無麵騎士可以直接統領手下的無形禁軍,換句話說,戴維幾乎是把聖安澤一半的精銳交給了我們。*律師的意誌高興到不能自已。
“請允許我和你握手!”阿勒法麵朝總統站了起來,摘下麵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走向桌的另一端。
“就由一名無麵騎士代替我和你握手吧。”戴維直指那有著奇特劉海的女子,她起身,走到律師身前,兩人都用力握手,上下搖晃了兩輪,但最終還是那女子略勝一籌,律師走回座位時,莫爾看出他在偷偷搓揉右手。
“既然第一件事辦好了,我就想快馬加鞭地進入第二項事務了;”總統眯縫著眼,看向了莫爾,“斟茶兵同誌,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的榮幸,總統同誌。”莫爾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戴維,但學著他的口氣去稱呼他總不會錯。
戴維刻意提高了音調,目的不是讓在場的眾人都能聽清他的發問,而是間接提醒莫爾,這問題需要大聲回答,“那好,無意冒犯,但我想知道,為何戰車領主和無形禁軍都不能抵抗的致幻劑,你卻能輕易抵抗呢?”
“戴維,他是無名者……”卡拉巴克代替莫爾回答,但隨即意識到這樣不是很禮貌,低下了頭。
“因為我是無名者,對律師法術具有抗性,僅此而已。”莫爾的回答無出其右,總統隻能點點頭,繼續發問。
“我想,你既然能折斷冰商的武器,那為何不幹脆製服他呢?”
“哈哈哈,總統先生,”在阿勒法的暗中提示下,莫爾開玩笑道,“我能踢斷一條狗的後腿,但那不代表我能和它撕咬,並最終勝過它。”
戴維又點點頭,笑容玩味,“很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和冰商之前認識嗎?”
“認識。”
這回答讓眾人驚訝不已,但當莫爾解釋清楚,冰商是如何進入休息室、如何自我介紹後,在場的眾人無一例外地笑了起來;自然,這回答也是律師提示莫爾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昨天之前,你根本沒見過冰商這個人?”
“確實如此,我甚至不曾見過和他穿著相似的人。”
“好的,我明白了。”總統收斂了笑容,變得異常嚴肅,他隨後的發言讓莫爾始料未及。
“莫爾先生,我之所以問你這些問題,是希望你能代表咆哮守軍,作為水鏡的盟友,帶領無麵騎士們負責藍塔的搜查工作;在驅逐國會內的敵人後,他們依舊歸你指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戴維狡猾的發言讓莫爾未能及時理清此事的前後邏輯,律師提醒他回答“不明白”,但遲遲不能給出下文、提醒莫爾究竟該“不明白”些什麼,為了不暴露阿勒法用意誌提醒他的事實,莫爾急中生智回答道,“明白……但能否容我問一個問題?”
他殊不知自己已然上鉤,總統向在場的那位無麵騎士攤開雙手,“有什麼問題,你問卡米拉就好了,她可是這方麵的行家。”說罷,微笑著看向正對麵的律師,“既然各位都對這安排沒有異議,那就散會吧,特殊時期,就要有特殊的政策。”他的雙眼仍帶著笑意,嘴角卻已遮在不知何時戴上的氧氣麵罩下,領著水鏡的眾人離席了,唯一留下來的水鏡人員便是那位無麵騎士——卡米拉。
(我闖禍了嗎?)見總統離席,莫爾急忙看向律師。
“唉……”律師歎了口氣,“事實上,是我們闖禍了……”
阿勒法在傳達完“不明白”這三個字後,被瑪瑟琳的意誌攥住了他思維的後腿,遲遲不能說完接下來的話語。看來水鏡官方早有預謀,雖然讓出了部分軍權,可這些權柄卻落在了最不具備威脅的人——莫爾手中;律師非常清楚,水鏡在嚐試收買這位斟茶兵,而且會軟硬兼施,此刻,盯著眼前桌麵上那半截匕首刃,他仿佛看見了戴維的微笑——二者都是一般的鋒利、致命;阿勒法苦笑著將臉轉向莫爾,用喑啞的聲音說道,“莫爾,你要戴好麵罩,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四個估計是無法照顧你了。”
(啊?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需等律師回答,莫爾身後的無麵騎士便冷笑著、用實際行動解釋了這句話的含義。她將右手放在莫爾的左肩,推著他向電梯口走去,“現在起,你算是我的上司了,”莫爾終於直到阿勒法為何會搓揉右手了:這女子的鐵手握力驚人,他險些痛叫出聲,“我們的巡邏一直沒有停過,跟我來,我會帶你換上相應的裝備,還有,”她將肘關節抵在莫爾的背後,襲來的壓力讓他直不起腰,隻能一邊被她推搡著前進,一邊聽到她那冷酷的話語,“你好像有些問題要問我?不必拘謹,我叫卡米拉,有問題盡管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