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遙遠的距離和數不盡的人頭與目光,她撞上了李且深邃含笑的雙眸。
她知道他應該不是在看她,但並不妨礙她自戀地認為他就是在看她。
一會兒站在台上表演的是她,他作為觀眾也一定會看到她,也不算她自戀。
晚會開始,主持人念開場白,校長講話。
等待第一個節目閃亮登場的時候,班主任急匆匆地衝進了後台,神色頗為凝重。
文詩月幾乎是在班主任說完的下一秒,背著小提琴盒就開跑。
她一路往校門口奔跑,凜冽的寒風刮著她的臉生疼。可怎麼也比不上耳朵裏反複回響著“你媽媽打電話來讓你趕緊去市醫院,你爸爸進了手術室”這句話讓她更疼。
她是被蘇木追上拽停的,身旁跟著李且。
“怎麼了?”蘇木問。
“我不知道,爸爸出事了,進了手術室。”文詩月慌的語無倫次,“我……不知道,我得去醫院。”
“姨夫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
“在哪個醫院?”李且問。
“市,市醫院。”文詩月答。
“先去醫院。”李且說。
這一天是跨年夜,又恰好趕上飯點,三個人一出校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串成燈河的車流停滯不前。
這個時間點要想打車難於上青天,就算運氣好打著車也能堵到明年。
李且當即提議:“市醫院離這兒不遠,騎車過去。”
“我沒車。”蘇木也有些慌神,拍了拍李且的肩膀,鄭重囑托,“李且,麻煩你先帶她過去。”
“好。”李且應下,就朝車棚方向跑去。
蘇木陪著文詩月,摸出手機給王晚晴去了個電話,得到的消息是不容樂觀。
文詩月眨巴著眼睛看著蘇木漸漸泛紅的眼睛,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是大顆大顆的奪眶而出,無法控製。
之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坐上了李且的後車座。
她隻知道這一晚格外的冷,冷到了骨髓裏。
這一夜也出了奇的暗,天空死寂一般,黯然無光。
李且將她握緊拳頭的雙手扯到自己的腰際兩邊,讓她抓穩了。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很開心,可是現在她的心早已跌入冰窖。
她緊緊拽著李且校服外套的雙手冰涼沒知覺,像是被凍僵了似的。耳邊的風似乎都在哭,替她在哭。
“文詩月。”身前的李且突然開口。
“嗯。”文詩月像個木偶一般,凍到恍惚,眼淚早已被風幹。
“你要相信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你爸爸一定能度過危險的。”
“……”
“你爸爸會沒事的。”李且溫聲安慰她。
“我爸爸會沒事的。”她宛如機器人,木訥地重複著李且的話。
“文詩月。”李且又回頭喚醒她,提高了音量,“打起精神來,你都沒信心,你還怎麼給你爸爸信心。”
文詩月這一下被喚醒。她攥緊李且的衣服,像是在給他,又像是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篤定地重重點頭。
“對,我要有信心,爸爸一定能過這一關,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那晚文詩月的信心和信念還是崩塌了。
文陽因為出任務被捅傷,身中數刀,傷到重要髒器,失血過多搶救無效。
壞人雖然盡數被抓,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命永遠終止在了2009年的最後一天,再也沒機會看到2010年的第一道光。
文詩月趕到的時候很及時,醫生說再晚點就見不到最後一麵了,讓他們趕緊進去。
文陽彌留之際,氣若遊絲地朝王晚晴和文詩月伸出手。
他對王晚晴說:“對不起,要,辛苦你了。”
他又對文詩月說:“爸爸又說話不算話,要,要失約了。”
因為他們很早就約定好明天元旦假期一起去練跑步。
他看見文詩月背著小提琴,聲音越來越小:“再,給爸爸,拉手曲子,好不好?”
“好,好。”文詩月擦幹眼淚,打開小提琴盒,拿出小提琴拉了起來。
悠揚的小提琴聲撕裂了每一個人的心髒。
一門之隔,裏麵的人在哭,外麵的也在哭。
琴弦繃斷的那一瞬間,心電監護儀上跳動的線變成了直線,發出刺穿心髒的聲音。
文詩月跪倒在地,放下小提琴,緊緊握著文陽的手,靈魂也像是跟著走了一般。
“爸爸,”文詩月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嚐到腥甜味,才鬆開,“今晚好冷啊,你冷不冷啊?我嘴唇咬破了都好痛,那你流了那麼多血,你得多痛啊……”
王晚晴緊緊抱住文詩月,不讓她看文陽,哭聲卻震了天。
文陽的離開給文詩月造成了很大影響。
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不哭,也沒什麼話。本就不是特別大大咧咧的性子變得更為內向,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期末考試的成績也掉的慘目忍睹。
蘇木怕她抑鬱,放寒假帶她各種去玩去散心,偶爾也會叫上李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