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淩晨1點的時候,我感到極度疲乏。四肢劇烈痙攣,變得僵直。孔塞伊不得不來扶持我,保全我們兩個人生命的重任落在了他一個人身上。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這可憐的小夥子開始喘氣,呼吸變得短促。我明白,他也支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放開我!別管我了!”我對他說。
“拋棄先生不管!絕不!”他回答,“我已經想好,就是死也要死在先生前頭!”
這時,一大塊雲彩被風向東吹去,月亮從這塊雲彩的邊上露了出來。月光下,海麵水波粼粼。明亮的月光使我為之一振,又有了力量。我抬起頭來,向四下張望。我看見了那艘驅逐艦,離我們有五海裏,遠遠望去,漆黑一團。但是,沒有救生艇!
我想喊。可離得這麼遠,喊有什麼用!我的嘴唇腫了,也喊不出聲來了。孔塞伊還能說出話來,我聽他連著喊了幾次: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我們停止不動,側耳靜聽。雖然耳朵因充血而嗡嗡作響,我還是覺得有人對孔塞伊的呼喚做出了回應。
“你聽到了嗎?”我耳語似的有氣無力地問。
“聽到了!聽到了!”
接著,孔塞伊又向著無垠的大海發出一聲絕望的呼叫。
這一次,錯不了啦!回答我們的是人的聲音!這聲音是來自一個落難者嗎?是來自驅逐艦被撞時被拋到大海裏的另一個受害者嗎?或者,竟是驅逐艦救生艇上的人正在茫茫夜色中呼喚我們?
孔塞伊使出了最後一點勁,撐著我的肩膀,就在我奮力頂住最後的一次痙攣時,他把半個身子探出了水麵,接著就精疲力竭地跌了下來。
“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他喃喃地說,“我看到了……不過,還是別說話……保存點力氣吧!……”
他看到什麼了?而就在這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怪物又在我的頭腦裏閃現了!……可是,那個聲音又是怎麼回事呢?……如今已經不是約拿藏在鯨魚肚子裏求活命的年代了!
然而,孔塞伊還在推著我往前遊。他時不時地抬起頭,朝前麵看看,忽然,他像和熟人打招呼似的叫了起來,回答的聲音也越來越近。我模模糊糊地剛剛能夠聽到。我的力氣已經全部用完,手指已經不能收攏,兩手完全不能支撐了;嘴痙攣地張開著,灌滿了鹹澀的海水;我冷得厲害。我最後一次抬了抬頭,接著就沉向深淵……
就在這時,一個堅硬的東西碰了我一下。我緊緊地抓住了那東西。接著,我覺得有人在往上拉我,把我拉出了水麵;我覺得胸脯癟下去了,然後就昏了過去……
幸虧有人給我摩擦全身,我很快就恢複了知覺。我睜開眼睛……
“孔塞伊!”我喃喃地喊了一聲。
“先生在叫我?”孔塞伊問。
就在這時,借著已經落到天水相接處的月亮的微光,我看到了一張臉,那不是孔塞伊的臉,但我立刻就認出來了。
“內德!”我驚叫了一聲。
“正是我,先生,那個想得到那筆獎金的人!”那加拿大人回答。
“您是在驅逐艦遭撞擊時被扔到海裏的麼?”
“是的,先生,不過比您幸運點,我幾乎立刻就站在一個浮動的小島上了。”
“一個小島?”
“或者,說得更明白點,是站在了我們那頭大獨角鯨身上。”
“請您說明白點,內德。”
“很簡單。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麼我的捕鯨叉沒能叉著它,反而被它的皮碰鈍了。”
“為什麼?內德,為什麼呀?”
“因為那頭畜生是鋼板製造的!教授先生。”
如此說來,我得醒悟了,我得把過去的那些事好好想想了,我得重新檢查一下我的說法了。
那加拿大人的最後幾句話,使我的想法突然改變。那個此刻成了我們避難之地的動物或東西,半個身子露在海麵上,我很快地爬到它的最高處。我用腳試了試。很明顯,這是個穿不透的堅硬物體,而不是柔軟的大個兒海洋哺乳動物。
不過,這個堅硬物體可以是個背甲,就像挪亞大洪水時代以前的那些動物的背甲似的,如果是這樣,我就可以把它歸到兩棲類的爬行綱,就像龜或者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