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姚燕語一怔,蹙眉問:“他犯了什麼事兒?”
“據說定北侯夫人中的毒是從善濟堂高價買來的,而善濟堂的坐堂先生是他的遠房侄子,他以藥方如入股,是善濟堂的東家之一,那毒藥就是他配製的。”衛章扶著姚燕語起身,把她送到梳妝台前落座,然後自己則一側身直接坐在梳妝台上,一邊看著丫鬟給她梳頭一邊說道:“蘇侯爺一張狀紙把他告上了大理寺,說他用此等下作手段控製仕宦家族,圖謀不軌。”
姚燕語聽了這話後沉默不語,半晌,她忽然恨恨的拍了一下梳妝台,不顧香薷正在給自己梳頭猛地站了起來。
“哎呦,夫人您慢些。”香薷嚇得趕緊鬆手,一把烏發瀑布般散開在她的肩頭。
“怎麼了?”衛章忙扶住她的雙肩,“有事你說,別著急。”
姚燕語抓著衛章的衣袖,激動的問:“你說,去年國宴上給東倭使者下的毒是誰配製的呢?”
衛章一怔,忙道:“你別著急,我吃了飯就去大理寺走一趟。當初國宴上被下了毒的酒壺酒杯都封存起來了,想要查這事兒並不難。正好這次趁著這個機會,務必讓賀庸把這事兒查清楚。”
“好。”姚燕語點了點頭,“說起來我們並沒有真正的罪過誰,若說擋了誰的財路官路的,好像也沒有。唯有這個人……當初在鳳城的時候我掃了他的麵子,沒把他當回事兒。後來論功行賞,他借著我的藥方連升三級,你跟二哥暗中使了手段讓他吃盡苦頭。他怕是早把我們當做世仇了。我隻是沒想到,這人居然能貪財至此——或者,他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圖謀?”
衛章哼了一聲,咬牙道:“當初就應該想辦法弄死他!”
“我以為他還有羞恥之心,吃點苦頭就能本分做人。”姚燕語恨恨的說道,“誰知道他竟然越發的喪心病狂了!”
“這事兒你不要操心了,交給我去處理。”衛章壓下心裏的怒火,把姚燕語按在凳子上,“好好梳妝,吃早飯要緊。”
姚燕語舒了一口氣,把心裏的煩躁壓下去,她也知道現在自己不能情緒波動,一切都要以腹中的胎兒為先。於是點點頭,重新坐直了身子讓香薷給自己梳頭。
其實這件事情根本不用衛將軍出麵,他隻把長矛叫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長矛便依言去辦了。
大理寺卿賀庸得到定北候和輔國將軍兩尊大神的示意,把劉善修的底細查了個底朝天,連他何年何月跟哪個青樓女子喝花酒說了什麼,一夜做了幾次花了多少銀子之類的事情都給查出來了,更別說那些毒藥的配方以及配製的毒藥都賣給了誰得了多少銀子的好處等。
但查到後來,一向冷靜自持為大雲朝律法尊嚴兢兢業業的賀大人也坐不住了!因為這日賀大人的府中居然來了一位身穿寶藍色福壽團花貢緞長衫的客人,這人麵白無須,張口便是一副公鴨嗓,乃是大內皇宮裏當差的太監公公。而且這位還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之輩,而是萬歲爺身邊的秉筆太監仲德!
開始賀庸還以為是萬歲爺有什麼密旨要吩咐,卻不料這位大太監居然問起了劉善修的案子。且話裏話外都傳遞一個意思:去年國宴之事,萬歲爺可不想再被翻出來折騰,這種有傷國體的事情壓還來不及,萬不可再掀出來興什麼風波,否則皇上震怒,大家都吃不了兜著。
這個劉善修真是敢想敢幹啊!小小一個軍醫,居然還勾上了萬歲爺身邊的人!賀大人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想這可真是捅破了天了!
不過賀庸也不是泛泛之輩。他知道這位仲德公公的話是要聽,但還得有選擇的聽。
皇上是不願意把去年國宴的那場醜事再扯出來,但這並不影響他調查國宴上的毒酒和劉善修研製的毒藥有沒有關係。因為這種事情大理寺完全可以秘密進行,等有了結果,也可密旨啟奏皇上。
再說,這位仲德公公一身便服來自己的府中傳這樣的話,也讓賀庸很是納悶。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他為何不穿著太監專屬的蟒衣去大理寺說話?
客客氣氣的把這位公公打發走,賀庸在書房裏沉思良久,最後提筆寫了一封信,叫了心腹下人來叮囑他把信悄悄地送往輔國將軍府。
賀家的下人趁著暮色四合,街上商販行色匆匆之時把信送到了輔國將軍府。
恰好這時姚燕語剛從宮裏回來。皇上因為蕭太傅去世而悲傷不已,身體狀況又差了許多。姚燕語更加不敢懈怠,針灸的時間也延長了半個時辰,所以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姚燕語一進大門便看見一個陌生人正站在門房裏跟長矛說話,便隨口問了一句:“那人是誰?”
跟前的家人忙回道:“好像是個送信的。”
姚燕語往裏走了兩步,又覺得不放心轉了回來,恰好那人已經從門房裏出來,迎麵看見一身二品醫官袍服的姚燕語,先是一陣恍惚,繼而反應過來忙躬身行禮:“奴才見過姚院判,給姚大人請安了。”
“起來吧。你是那位大人家的人?”姚燕語一看這人行事便知道肯定是個見過世麵的。
“奴才的家主姓賀。我家主子有封書信給將軍,奴才已經交給大總管了。”
姚燕語聽說是賀家的人,便想到了大理寺卿賀庸,於是點頭道:“你辛苦了。”說完,便看了一眼香薷,香薷忙從荷包裏取出一張五十兩銀子的銀票遞過去:“我家夫人給你喝茶的錢,莫要嫌少。”
“奴才謝夫人賞。”那人朝著姚燕語做了個揖,又道:“夫人若沒別的吩咐,奴才告辭了。”
“好,你去吧。替我向你家大人道一聲謝。”
“是。”賀家的下人恭敬地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姚燕語方扭頭看長矛,長矛忙把書信遞上去。姚燕語伸手接過來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便轉身進了府中。
晚間衛章回來,姚燕語把書信拿給他看,之後又歎道:“我得到的消息說這個仲德跟師傅的死有關。如今他又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其中必定有鬼。”
衛章冷笑道:“賀庸是拿不準主意,不知道這位公公的話是代表皇上的意思還是出自私心。所以他不敢再查下去,才給我們寫了這封書信來投石問路。”
“那我們怎麼辦?”姚燕語側身靠在衛章的懷裏。
“給他顆定心丸,讓他繼續審下去。”
“什麼定心丸?”
“還記不記得富春那個奴才曾經在南苑往傷藥裏下毒?”
“啊,是有這事兒,你不說我還忘了!”
“那份傷藥作為證據現在封存在鎮撫司,明日我去找君澤,把這份東西取出來驗證一下。”
姚燕語卻搖了搖頭,說道:“皇後是何等身份,不可能從他的手裏弄毒藥。”
衛章冷笑道:“那件事情已經沒有什麼證據了。至於那毒藥是不是從劉善修手裏買的,還不是你一句話?”
姚燕語一怔,半晌後才明白過來:“你是故意要把後宮的人牽扯進來?”
“是的,不然怎麼把國宴下毒和老院令被害的事情都扯出來?皇上現在精神不濟,又因為兩個兒子合夥謀逆的事情傷透了心,凡事都不願再往皇子和後妃身上扯,不願意再折騰這些事情。所以這種時候,我們必須推波助瀾,把真正的凶手揪出來,為老院令報仇,洗刷我們身上的莫須有,讓壞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好。”姚燕語緩緩地點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必須查個水落石出才行。
忙碌的日子總是很快,轉眼便是七月的最後一天,而且又是個陰雨天氣。
午飯後,姚燕語照例要坐車進宮為皇上施針。剛出了燕安堂卻見蘇玉蘅麵色凝重,匆匆而來。姚燕語忙止住腳步問:“你這是怎麼了?”
“姐姐,剛母親派人來給我送信,說二嫂子……沒了。”蘇玉蘅說完,重重的歎了口氣。
饒是早就料到孫氏必有一死,但聽到這消息時姚燕語還是愣了一下神,不過轉瞬之間便恢複了冷靜,她拍了拍蘇玉蘅的肩膀,低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瞧瞧,幫我勸勸你母親她們,要節哀順變。我讓賀嫂子料理一下奠儀的事情,等那邊開吊後,我再過去。”
“嗯,姐姐忙著進宮吧?我不多說了,你快去吧。”
“好,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別太傷心了。”
“我知道。”蘇玉蘅苦笑著點點頭,孫氏的事情她已經從梁夫人那裏聽說了一些,雖然有些更隱秘的事情梁夫人也說不準,但總歸是她自己作死就是了。
姚燕語往外走的時候也不由得苦笑,心想這個多事的七月,終於以孫氏惡疾不治而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