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了一番才知道這藥鋪的所有成藥方子都是東家配的,這坐堂先生也是東家的遠房侄子。再問東家何在?坐堂先生答曰:我們東家是北關大營裏的軍醫。
軍醫?!大理寺卿頓時愣住,怎麼又扯到軍醫的頭上去了?
不過賀庸身為大理寺卿本就要處理重大刑獄案件。而且定北侯府的案子一開始就沒往刑部送,一來是案件複雜,牽扯到內宅之事,往深處審的話還要牽扯到姻親各族,關係著實複雜;二來也是因為牽扯到毒和藥,便會跟太醫院,國醫館的人打交道,大理寺卿的身份更合適些。最關鍵的是,刑部侍郎孫寅是孫氏的親二叔,蘇玉平傻了才把這案子交給刑部去處理。
這些原因賀庸不用問也猜到了幾分,他也深知蘇侯爺的決心,所以即便牽扯到軍醫也不能含糊。這案子若是查不清楚,蘇侯爺可有的是辦法自己弄清楚,到時候他這把大理寺卿的椅子就不好坐了。
所以,啥也別說了,下令拿人吧。
這邊大理寺派往北關大營拿嫌疑犯的人馬在玄武大街急匆匆穿過,驚得街上的百姓們四散開來。也擋住了姚燕語及阮氏蘇玉蘅等人乘坐的馬車。
“怎麼回事兒?”和姚燕語同乘一輛馬車的蘇玉蘅皺起了眉頭,抬手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
“回夫人,據說是大理寺的人去拿人。”跟在馬車外邊的白蔻回道。
蘇玉蘅納悶的問:“拿什麼人?怎麼連錦麟衛都驚動了?”
白蔻遲疑的回道:“這個就不知道了,要不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
“算了,回去再說吧。”蘇玉蘅擺擺手,示意先回府再說。
街上的騷亂很快過去,馬車繼續前行。回到將軍府後,姚燕語下車的時候按住想要攙扶她的蘇玉蘅,勸道:“累了大半日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蘇玉蘅笑道:“我無礙的,倒是看姐姐臉色不怎麼好,是不是那邊侯府人多氣味不好給衝著了?”
“我隻是想到蕭太傅在國醫館住著的那些日子,心裏犯堵罷了,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姚燕語說著,下車後又吩咐申薑:“送夫人回府去。”
申薑答應著趕了馬車送蘇玉蘅去前麵的唐將軍府。
姚燕語回府,香薷等幾個丫鬟立刻上前來把她身上的素服除下,香湯沐浴後換上家常襦裙,又奉上壓驚養神的湯水給姚燕語喝了半碗。便聽見外邊翠微的聲音:“夫人怎樣了?”
外邊小丫鬟給翠微請了安,回道:“夫人在裏麵,四夫人快請進。”賀熙,唐蕭逸,趙大風,葛海四個人是按照年齡從大到小排下來的,所以現在的翠微被家裏的下人稱呼‘四夫人’。
翠微進了內室,見姚燕語歪在榻上,便上前問道:“剛下車的時候瞧見夫人的臉色很是不好,可有什麼不舒服?”
“已經沒事了。”姚燕語笑了笑,心想按說自己是個見慣生死的人,應該是個硬心腸,真是不知道這兩年是怎麼回事,竟然越來越見不得喪事,或許是懷孕的緣故,讓自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翠微又勸道:“我瞧著靖海侯夫人雖然麵帶疲憊之色,但氣色還好。夫人不必為她擔心。況且長公主自然不會白瞧著,早就派了得力的管家娘子過去幫忙了。”
姚燕語點了點頭:“我知道。其實我擔心也沒用的,這些事情我本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翠微輕笑:“夫人現如今有孕在身,那些雜事就不要多想了。”
“我知道。”姚燕語把手裏的茶盞遞給香薷,又問:“翠萍今日去定北侯府了嗎?”
“早就去了,這會兒也該回來了。”翠微話音剛落,外邊就有小丫鬟回道:“萍姑姑回來了。”
姚燕語和翠微相視一笑,歎道:“這可真是被你說著了。”
說話間翠萍進來,先給姚燕語福身見禮,又朝著翠微福了一福,笑嘻嘻的說道:“給四夫人請安了。”
“呸!快打出去!”翠微笑著啐了一口,“誰是你的四夫人!”
兩個人笑鬧了一陣,姚燕語方問翠萍:“定北候夫人這兩天恢複的怎樣?”
“明顯見好,今兒已經能在床上坐起來了,也能吃飯了。”翠萍把封夫人的情況跟姚燕語細說了一遍,又道:“不過她這身體可是真不行了。這才三十多歲的人,竟像是五六十歲老人的身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任憑鐵打的人接二連三的出這些狀況,也是經受不住的。我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姚燕語抬頭看著屋頂,又歎道:“當初蕭太傅的情景怎樣你們是都見過的,如今不也去了麼?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也不過是讓他多活半年而已。我們是醫者,不是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哇!”
二人都免不了一陣歎息,又連連稱是。
姚燕語又問起國醫館裏的事務,翠萍又撿著重要的跟她回說了一遍,最後又道:“聽說跟夫人從嘉州來的那個華先生深受太醫院張院令的看重。這樣的人才夫人怎麼舍得放出去?應該把他留在國醫館麼。有這樣的人幫忙,夫人那本《疑難雜症論》也能完成的快一些。”
姚燕語輕笑道:“他又不是書吏,怎麼能做那些整理資料的事情?再說,他那個脾氣也應該去太醫院裏曆練曆練。把一身的棱角都打磨了再用,應該會順手些。”
還有一個原因姚燕語沒說,那就是國醫館裏有太醫院送進來的人,而太醫院卻沒有自己的心腹。她自然不願參與那些明爭暗鬥,但卻不能少了防人之心。之前有師傅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不願意就可以不管。現在不管有多麼不願意,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
華西淩這個人臭毛病是挺多,但也有優點。他醫術好,為人灑脫率性,一身的棱角,一看就不是個好糾纏的主兒。姚燕語就這麼把他光明正大的送進太醫院,也不怕那些人說閑話——有什麼好說的?這人在嘉州的時候如何對姚燕語說三道四指摘點評,早就被有心人傳到京城了。
這位小華先生如今也算是名人了。敢對國醫館的姚院判叫板兒甚至還敢對著姚院判罵街的,這位還是第一人。所以他去參加太醫院考核的時候,著實風光了一把,連太醫令都悄悄地問他,罵姚院判的事兒是不是真的,姚院判被罵的時候是什麼神情雲雲。
華西淩在進京之前已經被姚燕語麵授機宜,自然知道如何應付這些人,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把這些人給忽悠的雲裏霧裏。
舊日主仆現如今國醫館的三位當權者湊在一起談天說地,時間過得很快。眼看著天色將晚,姚燕語便吩咐香薷:“讓廚房多做幾個菜,你們兩個陪我用晚飯。”
翠萍忙問:“將軍今晚不回來麼?夫人有孕在身,將軍也該抽出時間來多陪陪夫人。”
姚燕語笑道:“他留在靖海侯府了。蕭侯爺傷心的那個樣子,他也不好接著回來,少不得要多勸勸他。還有那邊府裏的一應瑣事也沒個人幫忙料理。韓家的二位爺倒是極好,可沾著姻親,也沒有指手畫腳的道理;誠世子倒是不用避嫌,可偏生又接手了錦麟衛的大權,忙的腳不沾地,也沒功夫過去幫忙。說起來也隻有咱們家大將軍有點閑工夫罷了。”
翠萍無奈的笑了笑,歎道:“這倒也是。”
當晚翠微和翠萍二人陪著姚燕語用了晚飯,又陪著她在院子裏散了會兒步消食,最後親自服侍姚燕語上床躺下才告辭出去。
當晚衛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因為從喪事上回來,天色又太晚了,他便沒回燕安堂,隻在前麵的書房裏胡亂睡了一夜。一早起來洗漱更衣後方往後麵來瞧姚燕語。
姚燕語還懶懶的躺在床上,人已經醒了,就是懶得動。
香薷正絞了帕子給她擦了手,因見衛章進來,香薷和烏梅忙欠身道:“將軍早。”
“怎麼不起床,又不舒服麼?臉色也不好。”衛章行至近前在床邊上坐了下來,伸出手臂,手背貼在姚燕語的額頭上試了試。
“昨晚睡得不安穩,一直做夢。一夜之間醒了三四次。”姚燕語接過烏梅遞過來的一杯溫開水,先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掉,然後又把剩下的半杯喝下去。
衛章接過空水杯交給香薷,伸手拉了拉她肩上披著的蔥綠色短衣,勸道:“既然睡不著了,還是先起來。吃了早飯稍微活動一會兒再睡。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姚燕語推開身上的薄被下床,又忽然問:“對了,昨兒我從靖海侯府回來的路上遇見大理寺的人和錦麟衛匆匆忙忙的往北城門的方向去,說是去辦案?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
衛章輕笑道:“我正要跟你說呢。昨兒大理寺查封了善濟堂,又去北關大營把劉善修給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