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我爸被我問住了。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著的我媽,終於冷哼了一聲:“你比人家大五歲,你還嫌吃虧啊?”
我愣了一下,然後忽然之間醍醐灌頂,可不就是這個理嗎?
“受教了受教了!”我樂顛顛地點了點頭,“您忙吧媽媽。”
為免她再跟我提杜明羽,我趕忙掛了電話。我堅信,作為遲軒的堅決擁護者,不用我交代,我爸也絕對會去做我媽的工作。
掛了電話,我身心愉悅地去踹遲軒的房門。
他打開門,露出一張有些疲倦的俊臉來,看見我神采奕奕的,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然後一開腔,嗓子有點啞:“怎麼?”
我斂了嘴角的笑容,一臉端莊地說:“你有女朋友了。”
顯然是我這話說得太過突兀了,遲軒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頓時泛起了一層困惑,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麼,眉毛頓時就蹙起來了:“不是說了韓貝貝和我隻是好朋友……”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了我臉上陡然綻放出來的大大的笑容,猛地呆了一下,然後就悟過來了。
“嗯。”
也許是激動,又或者是喜悅,他那雙黑眼睛一下子亮得不像話,就那麼灼灼地、具有穿透力量似的緊盯著我。似乎是覺得,自己必須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動了動嘴唇,發出了這麼一個沒有意義的音節。
我也盯著他看,覺得他那張陡然由睡眼惺忪,變得雀躍開心的臉,真是賞心悅目、漂亮極了。
就那麼煽情地四目對視了好一會兒,看他愣愣的模樣有點傻,我笑著挑了挑眉毛,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說:“人家可是頂著老牛吃嫩草的壓力,跟你在一起的,一定要好好對她啊。”
遲軒又驚又喜,神色幾經變幻,最終,凝成了一抹歡喜的笑。
他微笑著說:“好。”
緊接著,趕在我開口之前,他往前邁了一步,靠近我的身子。
“她,是怎麼忽然想通了的?”
他的聲音,和眼神一樣溫柔。
我被看得老臉一熱,不甚自然地撇撇嘴巴:“我哪知道。”下一秒,轉身就要逃。
“別跑。”
腰間忽然被一雙手從後麵抱住了,耳畔傳來他好聽的嗓音,又開心又氣惱。
“說一句她也喜歡我,就那麼難嗎?”
被他緊緊圈在懷裏,我跑不了。
兩人貼得如此之近,我隻覺心髒都在怦怦亂跳。
我推他,卻被他抓住了手。
他盯著我的眼,將剛才說過的話柔聲重複了一遍:“說她也喜歡我,就那麼難嗎?”
耳畔,是他溫熱的呼吸,瞳孔裏,是他開心的笑。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迎著他那樣柔軟的目光,我漸漸地變得鎮定了下來,慢慢不再慌亂。
我回望著他的臉,然後,朝他咧了咧嘴角。
我說:“不難。”
我說:“她喜歡。”
他摟緊了我的腰,埋首在我的頸窩裏,低低地笑。
“我知道。”
確定和遲軒在一起之後,我首先給蘇亦發去賀電:“我現在是遲軒的女朋友,有資格去見韓貝貝了,有空咱們一起去看看她。”
蘇亦在那頭很是不屑:“前兩天不還朝我叫喚呢?我就說你是喜歡他。”
我嘿嘿笑:“你英明神武,你壽與天齊,你火眼金睛,你閱人無數。”
蘇亦沒理會我的誇讚,隻問我:“她的事……遲軒知道了嗎?”
“嗯。”我斂了笑,“我昨晚告訴他了。”
“也好。”
“遲軒會安排的,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就去看看她。”
“好。”
掛了蘇亦的電話,我拖著正在玩網遊的遲軒,去家具城買他房間裏需要的東西。
走出電梯的時候,走在我身邊的遲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聲笑太過突兀,惹得我十分狐疑地轉過臉來,看向他。
見我看了過去,他頓時斂住了笑容,臉色莫名地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更加狐疑了。
看到我一臉探究的表情,他伸手拽住我的胳膊,瞥了我一眼,居然像是有些羞澀,支支吾吾地說:“你、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特別像那什麼?”
我正狐疑他羞澀什麼,沒怎麼聽清他的話,隻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擰起了眉毛:“什麼?”
他蹙了蹙眉,盯著我,臉色更加不自然了,有些生氣,又有些躲閃地說:“一起去挑家具,然後一起生活,你說像什麼?”
我愣了愣,然後沒心沒肺地脫口而出:“你是想說,準新人嗎?”
話剛出口,眼角就掃到遲軒的嘴角促狹地咧開了一抹笑,他傾過身來,攬住我的肩膀,飛快地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對了!”
我哭笑不得:“是因為你屋裏沒東西了,所以才去買的,你想得也太遠——”
最後的“了吧”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就看到,遲軒的臉色突然變了。
他那張原本盈滿了溫柔笑意的臉,倏地冷卻了下來,拽著我胳膊的那隻手,手掌力度更是瞬間明顯加重,一副戒備和敵對的姿態,定定地看著我的身後。
“誰啊——”
我本能地覺得身後有人,疑惑地轉臉去看,然後就呆住了——就在我們的身後,突兀地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一張熟稔俊美的臉,卻是慍怒,而又冰冷的表情。
是何嘉言。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我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僵住了。
而許久沒見的何嘉言,臉色卻是掩不住地有些白,他的視線尚且凝滯在我被遲軒吻了的那半邊臉上,沒來得及收回來,如今又猛地和我視線相撞,神情明顯有些尷尬。
我尚且愣神兒,就被遲軒一副護崽的姿態,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後。他脊背挺直,嚴陣以待地盯著來人,語氣和表情一樣漠然:“有事?”
顯然是心情陡然間被破壞到了極點,連個語氣詞都懶得加了。
何嘉言又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難辨,然後才轉開眼去,看向遲軒。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卻明顯聽得出疏遠:“爸今晚慶生,讓我帶你過去,一起吃個飯。”
遲軒拒絕得非常果斷:“我沒空。”下一秒,攥緊了我的手,毫不停留地從何嘉言身邊擦肩而過。
被拽著出了大廳,我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誰想,還沒來得及張嘴發問,就聽遲軒甩過來幹脆利落的一句:“我不會去的,你不用勸。”
我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少年素來俊美不羈的輪廓,罕見地現出一副說不出的冷漠與堅毅,他的嘴角抿成緊緊的一線,清楚明了地彰顯著,某人此時此刻的心情,非常之爛。
買東西的時候,我就沒工夫關照遲軒的心情了,因為……我肉疼。
之前,遲軒不告而別地搬走,我嫌睹物傷情,一氣之下,把他房間裏的那些沙發啊桌椅啊,全給樓下房東退回去了。
記得當時房東嫌麻煩,挺無語地問我:“搬出去幹嗎?用不著也沒關係,把它們扔那兒就成了啊。”
我很堅決地說:“不好。礙我的事。”
其實我是嫌它們礙眼。
那個時候嫌礙眼,我死活求著房東把它們挪了出去,如今我要是去找他說不礙眼了,讓它們都回來吧,我估摸著他大概會抽我。
所以……唯今之計,隻好新買了。
隻是,很顯然,我今日的肉疼,和昔日的衝動是不無關係的。為圖一時不礙眼之快,今日就要花上這許多錢。
報應哉。
見我又蹙眉又感慨地看著收銀小姐結賬,遲軒伸過一條手臂來:“刷卡。”
我扭頭看他。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男人,當然該我來買。”
我想了想,買這些東西也不算虧,至少……他的心情,似乎好一點了。
送貨上門很方便,等到所有用品歸置妥當,我癱在鬆鬆軟軟的米色沙發上,睨了遲軒一眼。
揣摩著他目前的心情應該還不錯,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做驚呼狀:“呀,十點了。”
遲軒正低著頭,聽到我這句話之後,抬起了臉。
他用手指撥了撥手機,讓它在掌心轉了個圈兒,那雙墨色的眼睛,卻是一直漆黑發亮地瞅著我。
“怎麼?”
沒怎麼。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拎了個抱枕,湊到他身邊坐下,有些狗腿地看著他的臉,循循善誘地說:“其實,好多事情吧,也沒那麼極端的……”
現在跟你爸爸說聲生日快樂還來得及的。
遲軒沒說話。
我努力撐住臉皮上的笑:“兩個人鬧別扭的話,總歸是要有一個人先低頭的啊——”
現在跟你爸爸說聲生日快樂還來得及的。
遲軒依舊沒說話。
他全無反應,搞得我很尷尬,我自己都覺得臉上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純屬靠著意誌才頑強地死撐著。
“但凡是有矛盾,兩個人勢必都會受傷的啊,如果你先原諒的話——”
話沒說完,被遲軒打斷了。
他看了我一眼,清冷地笑了一聲:“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給他發條短信嗎?
我這次是真的尷尬了:“你、你懂的——”
“我發。”他笑笑地看著我,聲音卻很輕,很淡漠,“那天說好了的,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
說完,低頭就開始編短信了。
他這麼聽話,搞得我原本打好的那些腹稿,全然沒了用武之地,一時之間,都找不好自己的定位了。
他轉過臉:“發了。”
我笑:“發了好,發了好。”
正準備借機再勸說兩句,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了身,直直朝我剛幫他鋪好的床走了過去:“我困了。”
這……是逐客令的意思嗎?
我躊躇著。
理智提醒我,他已經夠配合了,不要再得寸進尺了,可是雞婆的本能又攛掇著我,還是看看何爸爸怎麼回複的,再走吧?
我正天人交戰,已經躺下了的他背對著我,拋過來一句:“還不走,是要和我一起睡嗎?”
我的嘴角抽了抽,頓時領悟,發短信這件事情已經很委屈他了。哪敢再多做要求,應了兩聲“這就走,這就走”,起身就要撤退。
就在這時,他低低地,飛快地,說了一句話。
“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你別費心思了。”
我的腳步頓住,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遲軒說要去超市,我以為是要去買看望韓貝貝的東西,自然點頭說好。
卻沒想到,剛剛打開家門,我正要邁出去的腳步,猛地一頓。
一夜之間,我家門口恍若從天而降一般,忽然間碼了好幾個大大的袋子,它們肩並著肩,手拉著手,整整齊齊地堆放在那裏,以一副挺唬人的架勢,將整個角落都霸占了去。
袋子顏色很深,看不出裏麵都是什麼,可是隻看那場麵,也已經是頗為壯觀了。
我很狐疑地和遲軒對視了一眼,然後兩個人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困惑。他皺著眉,謹慎地把我拖到自己身後,然後走出去,彎下腰去查看。
隻幾秒的工夫,他低低地、嘲諷地笑了起來,然後就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朝電梯走了過去。
見到他笑,我想幸好幸好,不是炸彈,於是就也疑惑地探過身去,看了一眼。
隻是一眼,我就呆了。
那些個袋子們看起來挺其貌不揚的,可是居然是走的內秀路線,裏麵裝的,全是各種貴得令我咂舌,一向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名牌衣物或禮品。
我張了張嘴,合上,再張了張,就那麼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然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