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少女情懷總是詩(2 / 3)

“喂。”

也許是看出了我心神不定,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近我,傾低身子,那雙瞳仁漆黑得像是點了墨的眸子裏蘊著笑,從下往上看向我的臉:“臉色這麼差,每月那幾天?”

聽他調侃,我沒有像往日那樣訓他,而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盡可能語調平靜地出聲問了句:“你昨晚是和談嫣一起,對嗎?”

他先是一怔,轉而明白了什麼,笑意瞬間垮了下來:“許你被別人抱,就不許我交朋友?”

我也笑了一下,卻很疲倦:“沒,我管不了那麼多。你不是說過嗎?你不喜歡被我管,我也沒資格管。”

我的話音落定,遲軒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他定定地盯著我的臉,眉眼間藏著幾許縹緲的複雜神色,我根本看不懂。

就那麼彼此不讓步地對視了半晌之後,我歎了一口氣,轉身正準備回房,卻聽到他突兀極了地低笑一聲。

“是因為何嘉言,對吧?”

我脊背一僵。

他頓了一下,笑聲越發冷峭:“你不喜歡談嫣,所以也不喜歡我和她一起,不就是因為何嘉言?”

我愣了愣。他知道那個人不是蘇亦,而是何嘉言了?轉念再一想,也對,他昨晚既然是和談嫣一起喝酒,不知道這個才叫奇怪。

我抿了抿嘴,認真地說:“我答應過你,隻要你高考順利,我不能再多管你的事。你喜歡和誰一起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幹涉,我要說的是——以後你不許夜不歸宿。”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你能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他盯著我的眼,笑容玩味:“私事?你連我什麼時候回來都要管,還算不管我的私事?”

“這是我的責任,是底線,我不能再讓。”

“責任。”他冷笑,“又是責任。”

我今天實在疲倦得不行,不想再和他就我照顧他到底是不是責任這個問題進行無聊的討論,我舉步離開,不忘囑咐一句:“明天你還有課,早些睡。”

那一晚,我翻來覆去地睡不好。總是夢到遲軒一臉冷笑地看著我,他什麼都不說,就那麼冷冷地看著我。

夢裏我多想告訴他,其實我也很累,我也不想這麼出力不討好,我也不想計較他和談嫣走得近,我也不想……

因為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難過。

幾乎一夜無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著,沒過多久鬧鍾就響了。

想到今天第一節就有課,我生不如死地爬了起來,揉著眼睛打開房門,我就愣了——遲軒居然衣裝整齊地坐在客廳,看樣子像是在等我。

聽到動靜,他轉臉看我一眼,然後別開視線,硬邦邦地說:“早餐在桌上。”

我怔愣愈深。

我們雖然住在一起,卻從來都是各自起床各自吃飯各自去上學,他今天擺明了是在等我——這是怎麼了?

我疑惑地朝他看過去,他卻錯開了視線。

眼看不可能從他嘴裏問出原因,我也就不再徒勞,看了看時間不早了,索性從桌上抓了一個麵包。

“來不及了,我還是路上吃吧。”

他沒說話,起身拎起扔在沙發上的書包,率先一步出了門。

下了樓,看到小區樓下停的那輛一看便價值不菲的跑車,我愣住了。

遲軒完全沒看到我的迷茫,上前拉開後麵的車門,扭頭見我沒跟上,便一臉不耐煩地看向我。

“過來。”

我一邊上前,一邊訥訥:“這、這是……”

他沒說話,倒是用手扯了一下書包背帶,明顯是懶得解釋,隻是用刀鋒般的眼神催我。

我扛不住他瞬間冷下的冰凍臉,隻得上前鑽進了車裏。

他把車門甩上,上前打開前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我聽到司機大叔朝他恭敬地喊了一聲“少爺”,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動用了家裏的車子。

說起來,我雖然和他住在一塊兒,卻從來沒有一起去上過學,我每天不是騎車就是擠公交車,還真是不知道他是使用什麼做代步工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他是隨媽媽姓,家裏應該挺有錢,我居然對他一無所知。

慢……

隨媽媽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仔細想一想的話,就連遲媽媽去世那天,我好像都沒見過遲軒的爸爸……

而遲媽媽的遺言,居然會是把遲軒托付給我這麼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想到這裏,我的神經一繃,呼吸更是忽地一窒。

偷偷朝副駕駛的位子上看了一眼,遲軒正閉了眼睛在養神。

我默默地吸了口氣。

我很清楚,自己向來是有些後知後覺的,但依舊沒料到,居然遲鈍到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事情的異樣。

一路惴惴無話,到了校門口,遲軒率先下車,我朝司機大叔道了謝,這才下車跟著他往校園裏走。

“遲軒。”走了一段路,我猶豫良久,最終還是試探著喊了他一聲。

他頓住腳步,轉頭看我。

“你的名字,”我咬了一下嘴唇,還笑了一下,盡可能裝得自然一些,“是從‘軒車來何遲’裏來的吧?”

果不其然,他的眸光瞬間淩厲地掃過我的臉,眼神冷颼颼地嚇人。

“怎麼?”他盯著我,聲音低沉卻又清晰。

“沒、沒什麼。”我耷拉下眼皮,“我是學中文的,忽然想到了,覺得好巧。”

他沒再應聲,良久之後,他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望著他的背影出了會兒神。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這兩句詩,出自古詩十九首中那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而這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更是出了名的……怨婦詩。

我雖然遲鈍,但並不缺心眼,隻看遲軒的名字和出處,就也能大概猜出個輪廓了。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的話……

他本來就沒爸爸,現在又沒了媽……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隻好懊惱萬分地趴在桌子上,感慨自己實在是太罪孽深重了。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三個月前的那一天,我寧可是自己被那輛卡車撞上,無論撞死撞傷,那是我的命,至少不用在良心上,承擔這麼一筆巨大的債務。

我正心神不定,胳膊被同桌坐的那位同學推了推,恍然回過神來,這才反應過來站在講台上的導師正不甚愉悅地看著我。

我朝導師抱歉地笑了一下,趕緊正襟危坐,收斂心神。

中午放學,我接到了肖羽童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邊喜滋滋地告訴我,她已經得到通知,可以主持迎新晚會了。

我有些愣:“誰通知的?”

“徐老師啊。”肖羽童在那邊困惑地問,“他還沒通知姐姐嗎?”

我不明白了。

這幾年來,談嫣向來以和我作對為樂,怎麼這次我還沒動作,她就繳械投降了?

“其實我也覺得奇怪,上午那個談嫣來我們班找我,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問我認不認識遲軒。”肖羽童在那邊說。

遲軒?我的眼皮跳了跳,趕緊截住她的話:“這事怎麼扯上他了?”

肖羽童笑:“他就是這場迎新晚會的男主持啊!姐姐不知道吧,他是我們這一屆的係草,談嫣力挺他做主持,支持得不得了。聽談嫣那意思,好像就是遲軒說什麼要和我做搭檔,不然就不主持了……”

我蒙了。

我趕到排練室的時候,剛好看到在對台詞的肖羽童和遲軒。

兩個人同時看到我,表情卻是截然不同——肖羽童叫我一聲“姐姐”,然後熱情地朝我走過來,一臉的明媚笑容;遲軒隻看了我一眼,然後就神色冷漠地將臉轉到了一邊。

我的目光,在遲軒的身上定格了幾秒。

因為隻是排練的關係,他的身上依舊是早上來時穿的那套衣服,上身淺灰色格子襯衣和白色薄外套,下麵是很尋常的深色牛仔褲。明明還是那套裝束,明明還是那麼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表情,我卻偏偏覺得他有哪裏是與早上不同的了。

肖羽童的聲音忽地從耳畔傳來,八卦兮兮的:“怎麼樣姐姐,長得不錯吧?”

我正出神,猛然聽到動靜不由得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就瞪她一眼:“說什麼呢你。”

“本來就是嘛。”她親親熱熱地拉住我的胳膊到一旁去坐,嘴上不忘繼續說著,“這可是我們這一屆外貌協會公認的NO.1了,我聽說光一班追他的女生就不計其數了呢!”

“花癡啊你。”我笑了笑,然後不著痕跡地朝遲軒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在這個時候,排練室的門嘎吱一聲,從外麵被人推開了。

見到來人,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肖羽童自然也看到了她,碰碰我的胳膊:“管閑事的來了。”

我點點頭,推她一下:“你們繼續去對詞,我看看咱們班排練的節目。”

我和肖羽童同時起身,她朝遲軒走過去,我往落地窗旁邊那幾個2班參加表演的學弟學妹們走過去。

和花枝招展的談嫣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目不斜視,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等到我慰問完我們2班參演的幾個同學,一扭頭,就看到談嫣倚著桌子站著,正在和遲軒聊著什麼。

他們言笑晏晏。

我看了幾眼,嘴唇越抿越緊,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道青澀男生的聲音:“小導。”

我迅速回神,側過臉來就看到了一個長了滿臉青春痘的男生,沒記錯的話,他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蔣瑋健。

“怎麼了?”我趕緊微笑著問。

“是這樣的,剛才趙老師給我發短信說,係裏印了一些學習資料放在法學係的辦公室,要每班的學習委員自己去取,可是這邊正在排練,我想是不是可以向你請個假……不用很久,我很快就回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這確實是正經事,我伸手接過他手裏的道具,笑著答應:“快去快回。”

蔣瑋健剛走沒多久,我正琢磨著場麵事已經做完了我是不是可以撤了,就聽見緊張的排練活動中忽地傳出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千手觀音這兒怎麼少了一人?”

是談嫣。

她的聲音不算太高,但很明顯裹著怒氣。正在排練的同學們瞬間都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我走上前,朝正在擺造型的“千手觀音”瞟了一眼,缺的那個位置,應該就是蔣瑋健。

談嫣繃著臉,眼角若有似無地掃了我一下,然後瞬間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知道明晚晚會就要開始了嗎?你們排練的時間本來就很緊張,怎麼還有人缺席?這個節目是二班的吧?二班長,麻煩看一下缺的是誰!”

我早知道,她今天肯定得對我發難。

我攔住正要上前查看的班長劉越,淡淡地說:“我們班的人沒有缺席,是剛才班裏有事臨時走了,那位同學向我請過假的。”

“請假?”談嫣眉目一動,如願以償地將矛頭指向我,“江小導不知道徐老師把排練的事情都交給我了嗎?要請假也該是向我請假吧?”

談嫣這句話,擺明了她之所以揪著這件事不放是在朝我發難,周圍的人並不傻,明眼人一看都看得明白。

我當然聽得到有人在竊竊私語,但我江喬諾也不是吃素的。

我麵無表情地用公式化的語氣回敬談嫣:“第一,我沒有接到徐老師的通知說談小導全權接手這件事;第二,既然是我們二班的同學,我想我有批準他合理要求的權力。”

“權力?”談嫣冷笑了起來,“你不會不知道,這次迎新晚會校長和副校長都會去看吧?江小導,你不會是想要故意拖我談嫣的後腿吧?”

談嫣一向說話刻薄,我早就習慣了,反倒是站在我對麵的肖羽童看不過去,眼看著想要張嘴反駁她。

為了避免肖羽童和談嫣正麵衝突,我趕在她開口之前,淡淡地開了口:“說起拖後腿,我想,一個同學有事離開,不會比你這麼小題大做,更耽誤事吧?”

談嫣氣結,嬌俏的一張臉漲得通紅,我不再看她,對我們2班的同學說:“別愣著了,抓緊時間排練。”

大家四散開來,肖羽童湊到我身邊,笑嘻嘻地說了句“還是姐姐厲害”,吐吐舌,繼續對詞去了。

我沉默著朝四周掃視了一下,恰恰撞上了一道視線。眉目如畫一臉清冷的少年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

遲軒。

我有些窘迫,猜想他應該也不想在眾人麵前暴露我們之間的關係,因此並沒有開口,看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又在排練室待了一會兒,我實在嫌處處指手畫腳的談嫣礙眼,瞅著機會踱到正在和遲軒對詞的肖羽童身邊,用隻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對她說了句“有事給我短信”,就準備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