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與無緣
天還在下著雨。我坐在尼洛家像工棚一樣的“廚房”裏發呆,吹著四處透過來的帶著山間露水的風。在高原上我常常冥思悠悠,大腦反應的速度也太慢了,通常莫名地思緒飄揚。“如果有個同伴在身邊該多好啊”我忽然無助了起來。
把目光放在了正在下墜的雨線上,山穀裏的鳥兒聲音異常地響亮。有些村民披著犛牛皮向外走著,青稞地還是把村莊襯托成了金色,就算沒有藍天白雲和美麗的陽光,這裏依舊透露出了原始迷人的景色。就像一位美麗的嬌娘,即便不經修飾也展現出一幅曼妙的容顏。我想起了詹姆斯·希爾頓《消失的地平線》一書中的主人公康維,透過寺院的小窗戶,沿著峽穀遠眺月亮下寧靜、祥和的卡拉卡爾和村舍。難道這裏就是他們筆下美麗的藍月山穀的原型?一切恍然若夢,亦幻亦真。
“今天你肯定看不見神山了,就算騎上馬到了洛絨,神山也是看不見的。”尼洛打斷了我的思緒,他的眼睛中透露出懇切。
“明天呢,明天可以嗎?”我急切地問道。“高原的天說不準,不過這兩天是這裏雨季啊,你認為你可以等嗎?”尼洛像是個哲人似地看著我。不等我回答,尼洛像念佛經一樣續續說著:“仙乃日就是‘觀世音菩薩’,在她前麵的那座山是金剛母,她左邊金字塔般的雪峰是白度母,右邊飄拽著無數經幡的是綠度母,綠度母旁邊林立的冰角峰是眾多降香母和妙音仙女,她們彈奏著天籟之音,傳到了仙乃日背後的地獄穀中,讓地獄中的罪人,聽到仙樂音律,能減輕痛苦,能幡然悔悟,早日脫離苦海,轉世為人。”
尼洛似乎要把這裏所有的神奇和美麗都一股腦地展現給我,而我隻有繼續用充滿神往的眼神看著他。他似乎很滿意我這樣的表情,繼續說:“卓瑪拉措,就是仙乃日右邊白度母的魂湖。夏洛多吉,他是除暴安良的菩薩,他勇猛剛烈,跨下圍著斑斕的虎皮,腰間繞著罪惡的大蟒。央邁勇,就是“文殊菩薩”,是智慧的化身。這裏之所以被人發現,據說是因為《消失的地平線》這本書,主人公在雲南與稻城毗鄰的群山重嶺中,遙望見了央邁勇,被她聖潔、高貴的氣質所折服,在他的日記中寫到‘央邁勇是我見到的世界上最美的山峰’。仙乃日、央邁勇和夏洛多吉是我們的三牯主神山。在裏麵有條卡斯地獄穀,有很多瀑布和飛泉,還有野生動物,藏語意為‘閃光的山’。還有一個俄初山,在秋天的時候滿山遍野開滿了花兒,色彩斑斕的,山頂上可以看到雪山全景,尤其在秋天,滿山的葉子都是紅的。衝古寺就不用說了,就是書裏說的那個寺廟。”
我驚喜地問尼洛:“尼洛,《消失的地平線》這本書,你是什麼時候看的啊?誰給你看的呢?”我實在太好奇在大山裏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尼洛能對這本書的內容如此的了解,還能說出如此的“刻意”的語言。
尼洛撓了撓腦袋說:“我沒有看過啊,我也看不太懂,嘿嘿。”
“可是我這個客棧住了很多像你這樣的遊客,他們有的一來就住很久。曾經一個遊客拿著本書一直看,我和他聊天,他說:‘我們這裏就是書上寫的地方……’。我也不懂,就讓他給我講講,後來,我有個好朋友在成都讀書,他看過,回來時我也問他。我把他們說的連在一起,就是我說的這些了……嗬嗬嗬嗬。”尼洛笑著繼續說。
“尼洛,我很欣賞你的學習能力哦。”我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誇這個對家鄉如此深愛並且聰明的尼洛,這個一提到“神山”眼睛都會發亮的年輕男孩。
“你應該出去考個導遊證,把你的家鄉宣傳出去。”我笑著對尼洛講。
“何必非要有這些東西,我現在不是挺好嗎?有自己的事情做,每天快樂逍遙,還可以賺些錢。”尼洛認真地對我說。我的心被揪了一下,立刻自責不已。我為什麼還用這樣世俗的東西“灌輸”給尼洛呢?在我自己被身上所謂的一些“枷鎖”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為何還讓一個本應該無拘無束的人去追求一些“身外物”呢?心裏歎了口氣:“唉,我這顆心逐漸被‘現實化’,莫非我也開始對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妥協’?這該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