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鳥天葬(3 / 3)

天葬師把遺體分成塊,放在石頭上搗碎,拌上糌粑,撿起一塊,向天空一招,往嘴邊一放,口中念念有詞。頓時神鳥們像滑翔機一般俯衝過來,相互撕拉、吞噬著。烏鴉圍在外圍等待著。亡人的家屬就蹲在旁邊默默地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刀登說:“剛才是大師的‘含肉引鳥’,屍體切割後,神鳥們不知道是否應該吃,天葬師為了讓亡人順利超度升天,就用嘴親自含上一塊屍肉來引導神鳥。神鳥看見人都能吃,自然就會食取,這樣亡人就會脫離凡胎俗體,早日轉世,家屬們也會充滿了希望和安慰”。

刀登說話時的眼神充滿了自豪,可我還是感覺一股寒氣滲透到體內,在山頭上瑟瑟發抖。刀登問我:“你害怕了嗎?”

我沒有回答,但我清晰地聽見了刀登粗重的喘氣聲,甚至還上氣不接下氣。我開玩笑地說刀登:“是你害怕了吧。”

刀登遲疑了一下說:“沒,我是高原反應。”刀登繼續對我說:“找找,知道嗎?我們藏人認為能看到天葬是一種福氣,我想我們的心靈會得到菩薩的淨化,也會保佑我們的,所以我很激動。”說完繼續念叨著經文:“拉莫拉吉鬆其,桑吉拉吉鬆其,吉拉吉鬆其,格聶拉吉鬆其,拉莫意當共腳鬆的吉鬆其……”

“找找,天葬師一般都是喇嘛,他們選擇天葬台這樣的地方修行,就是要克服恐懼,體會人生的短暫和無常,有的還邊唱歌邊切割。”刀登若有所思地說。

刀登念的經文一下舒緩了這裏的氣氛,他的話語如重錘敲擊著我的內心,冥冥之音繞我耳梁,心中的聲音在不斷冥冥。曾經的我很害怕死亡,我不願意死去,我還有很多的牽掛和不舍,死了以後頃刻間像煙霧一樣散失,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今生的傷痛還沒有撫平,將來的命運也沒有辦法主宰,甚至那些輕盈久遠的記憶也會隨風而逝,我害怕。可現在的我似乎不再害怕,藏民族對死亡如此的超脫,這就是對無常的了悟,對死亡的看破。舍得?放下?又如何呢?

神鳥的數量越來越多了,家屬們在旁邊一直守候著,默默地祈禱神鳥能將親人的遺體食淨。大約一個鍾頭後,神鳥們終於填滿了肉脖下的皮囊,烏鴉們將殘渣一掃而光。家屬們用謙卑的目光恭送著神鳥的離開,默默地將遺體的衣物等燒成灰撒在葬場,空氣裏飄揚著一片片黑色的煙灰。

天葬台又恢複往日的寧靜和肅穆,就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將眼睛望向遠方,草原上四處拉起了帳篷。帳篷上依稀的隱約升起了縷縷炊煙,星星點點的牛羊在悠閑地吃著草兒。生與死在這裏毫無修飾地彰顯著。大自然的和諧在綻放,沒有任何注釋和雕琢,靈魂在冥亡的世界裏奔跑,活著的人的手指在風中燃燒,心靈的迷失會在這裏一切都終止,幻生與幻滅的真諦昭顯了出來,我們都應該好好地活下去———“拉莫拉吉鬆其,桑吉拉吉鬆其,吉拉吉鬆其,格聶拉吉鬆其,拉莫意當共腳鬆的吉鬆其……”

原來,生與死,一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