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鳥天葬(2 / 3)

在我麵前難道就是靈魂升天的道路?滿山的經幡承載者無數的靈魂,這些魂魄隨風飄向遠方的天國,這條天路還會漫長嗎?此時桑煙已經冉冉升起。喇嘛圍著亡人念經。“哥哥說,這是在為亡靈超度,念的是《度亡經》:你已經脫離了塵世,有生必有死,人人都如此。不要執著於今生,即使你有萬般不舍,你也不能長留人間。請你繼續在輪回中延續生命,不要依戀,不要執著,不要怯懦,快去吧!”刀登喃喃地說道。

我看著刀登,心想:這希望亡人升天轉世為人的經聲繞著詭異的山穀回旋,時而平緩低沉,像亡人魂魄的訴說;時而急驟強力,恨不得將眷念的魂靈早早趕上九霄雲天,這魂魄啊!似有滿腹的猶豫與不舍,為世間的榮華富貴、牽掛和眷戀,終將會被這冥冥經聲做了了斷……走吧,該上路了!

這時候一位六七旬的喇嘛緩緩而來,“他就是天葬師。”刀登捅了捅我說。天葬師默默地走向經幡最密集的地方,圍著經幡念念有詞順時針轉了幾圈。停了下來,他開始脫去上衣,裸露的上身穿上了做手術時的藍色大褂,一層一層地穿著,用塑料布嚴實地包裹著身體,最後套上了一身白裝。這一身白衣穿上後既像神靈又似鬼魂。送葬的幾位親屬臉色沉重,悶悶地將用白布裹成一團的亡人抬到了喇嘛指定的地方後,親人悄然肅立一旁,依舊默默無聲,沒有哭泣聲,隻有沉默,等待著天葬師的到來。

“刀登,為什麼要把死者蜷成一團?”我好奇地問刀登。“藏人認為,人在母親肚子的姿勢就是這樣的,這是初來人世的狀態,因此最後的時刻也應該回到出生前在母體的樣子,也是為亡者來世投胎方便,這樣會更好地從母體脫胎來到人世。”刀登淡然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會不會沒有蜷好嬰兒狀的就會成為所謂的“難產”?我心想,不禁偷笑了起來。但立刻自責起來,在這麼神聖的地方應該嚴肅虔誠,尊重亡靈。

此時天葬台側麵的山上已經矗立了十幾隻大鳥,靜靜地立在高聳的石頭上,個別不時地飛翔到天空盤旋一兩圈,又回到了原地,虎視眈眈地盯著天葬師。刀登努力壓抑著激動,眼神閃爍著崇敬的光芒,靜靜地說:“這就是神鳥!”

“神鳥就是禿鷲啊!”我喃喃說道。

“不,是神鳥。”刀登固執地說,“它把亡者的靈魂帶到輪回道上,即使是自己死亡之時,也會騰空萬裏,拚命往高空飛去,一直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去,直到太陽把它的軀體消融已盡,不留一點痕跡在人間。”刀登神往地說著。

此時越來越多的神鳥飛了過來,各據一崗。這些不可一世的天之驕王,肥碩而高傲,蓬鬆暗黑的羽毛高高豎起,眼睛犀利殘酷、目空一切,透著冷漠與貪婪。寧靜被大烏鴉一聲聲淒慘的哀鳴打破,雖然它隻能等待神鳥吃飽填滿後剩下的殘羹,但這對它來說也是值得等待的。

安靜開始變得恐怖和詭異。天葬師緩緩地走向遺體,送亡人虔誠地退後到兩側。桑煙開始變得濃厚,煙色逐漸濃黃,整個天葬台變得朦朧。神鳥們開始變得雀躍和躁動,盤旋的數量開始增加,天地煞那間變得混沌,黑壓混沌得讓人感覺到了窒息,還有畏怯。

刀登說:“這個桑煙不是普通的煨桑,而是用血和肉做成的葷香,用來召喚神鳥。”

神鳥們已經敏銳地嗅到了饕餮的信號,因此逐漸變得更加犀利敏捷,空氣也更加陰森。天葬師在遺體麵前停住了,拾起早已放在山包上的大長鋼刀,還有一些小的尖銳工具來到遺體旁邊,迅速將頭係在一塊木樁上,剔除頭上的毛發,用刀挖出了亡人的頭蓋骨,旁邊的親屬畢恭畢敬的從天葬師手中接過一塊亡人頭蓋骨。天葬師手中的鋼刀還在繼續,透露著陰森寒光,一下……兩下……不知有多少下。此時我的大腦已經恍惚,我感覺有些透不過氣起來,手心裏冷冷的,身體裏涼涼的。我已經分不清天地之間的混沌,眼裏全是那寒光四射的鋼刀砍下去的一瞬間。我有些反胃,甚至想嘔吐。刀登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了,可是眼睛仍然盯著不遠處的神鳥。我有一種想逃離的渴望,我想要走,但邁不動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