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篇 肆(1 / 2)

翠翹篇 肆

“此事為何不告訴本宮?”皇後宮裏,皇後拍案而起,目光盯著躬身而立的嵇明佑,鬢間珍珠步搖亂晃。

嵇明佑微微行了一禮,輕言道:“微臣一時為難,唯恐離間皇後母子,傷了娘娘鳳體。”

“氣死本宮了!那日韶兒去了行宮,我還問過他看見過什麼、聽見了什麼,他光知道玩,一問三不知。不成器的東西,待他過來好好教訓教訓!”

皇後吩咐宮女道:“去把大皇子叫來!”過了片刻,大皇子蕭韶悠然進了內殿,手裏托著裝鸚鵡的紫檀雕籠。他一見嵇明佑,徑直打招呼:“嵇大人,上次差點在你府裏丟了我的藍紫金剛,你倒是說,是你家的那隻好,還是我手裏的好?”

嵇明佑勉力露出笑容,自是光鞠躬不敢言。蕭韶接著近到母親麵前,笑道:“母後喚孩兒什麼事?”

話音未落,皇後突然揚袖,結結實實給了兒子一記大巴掌。她這一舉動驚得侍女們大驚失色,剛要過去相勸卻被皇後伸手止住。蕭韶生生挨了耳光,不禁委屈地叫道:“母後幹嗎打孩兒?”“問你自己!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東西!你以為你這是英雄救美?

你去沈家通風報信,若是被沈不遇抓住把柄,不單害了嵇大人,連母後都被你害了,你知道不知道?”

皇後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惡狠狠地叱責兒子。蕭韶明白過來,撫摸被打的麵孔,半是委屈道:“孩兒哪知道母後也參與此事?休休小姐沒見過母後,她自然不會說。再說,這麼多天過去,也沒見沈大人將此事奏陳父皇。他主動息事寧人,母後急吼吼的作甚?”

“你還敢扯些爛道理!我穆氏就你一個兒子,原以為能敦親睦族、傳承祖誌,你卻如此這般不爭氣!若是傳揚出去,你教那些王公貴親如何臣服於你?”

蕭韶見母後已是氣焰高漲,不再有所抵觸,垂著頭站立不動。兒子的沉默更是氣得皇後幾乎透不過氣來,她煩躁地白了蕭韶一眼,揮袖道:“先給我出去,閉門思過!”蕭韶反而輕鬆下來,施禮過後,連藍紫金剛都不要了,便一溜煙地跑開。皇後陰沉著臉,兀自幹生氣。過了半晌才稍作定神,罵了一句:“真是恨鐵不成鋼!”此時方轉眼對冷站了半晌的嵇明佑道,“對付沈不遇這些奸猾小人,還需靠你等了。”

“娘娘,大皇子所言並不是全沒道理。”嵇明佑這才緩緩開口道,“雖說捉拿要犯是假,可傷著了沈不遇的幹閨女是真。沈不遇大可不必息事寧人,他可以以此為借口參微臣一本,卻這樣沒了動靜,倒是蹊蹺。”

皇後沉吟,頷首讚同道:“確實詭詐。也許是鄭渭等人不在朝中,沈不遇援手不夠強,唯恐傷人不成反傷自身,嵇愛卿務必提防點。”

嵇明佑繼續說:“微臣另有疑點。那個休休不過是沈不遇花錢買來的,一沒貴胄人家端莊賢淑,二沒王公大臣的女兒那般知書達理,不過是鄉野田埂的一朵小野花,那蕭巋也沒對她真上心,倒有膩煩之意。沈不遇卻偏偏如獲至寶,百般眷愛。皇後,那日沈不遇一進屋裏,見著那個休休,麵露戚色,甚至解下身上的披氅裹於她身上。微臣親眼所見,當時心生訝怪,勢必那個休休不會單單是個幹女兒那麼簡單。”

“難道是沈不遇自己迷上了不成?”皇後嗤笑出聲。“娘娘難道忘了?當初沈不遇迎娶柳氏,翁婿之間是立據盟誓的,今後沈不遇不再納妾。此事朝中人人皆知,不然沈不遇哪會升擢得如此之快?”“哦?這倒是件有趣的事。”皇後臉上漸漸泛起笑意,眸子裏寒光閃動,竟無聲地哼了哼,“細查下去,看那休休究竟是何方神聖。”嵇明佑拱手遵命。

夜燭初燃,一道長風掠過行宮上空,萬物飄搖。蕭巋的寢殿外,侍婢內侍都屏聲靜氣,誰都不敢挪步。隔著門屏重簾看不到內殿裏麵發生什麼,突然響起一記亂摔東西的響聲,啪啦的聲音,像是玉瓷摜在漆金地磚上,好似砸在每個人的心尖上一般。

內寢,秋月獨自跪在地麵上,麵前淨是碎瓷片。隱約能聽到風打瑣窗的聲音,蕭巋高大的身影搖曳不定。

而蕭巋,望著窗外的夜景負手而立,麵色冷凝,聲音也是如水般清涼。“秋月,你已經逾越了你做宮女的權責。可知罪?”“奴婢知罪。”秋月淡漠的臉上掠過寒意。“你擅自將我過去的事說與外人聽,無論你有何用意,這樣的事我絕不容忍。按照本朝宮規,理應廷杖處死。念你勞苦這麼多年,且不計較。待明日知會光祿勳,你收拾行裝,自行出宮去吧。”

“奴婢謝過三殿下。”秋月匍匐謝恩,神情有點麻木。她緩緩站起身,轉身一步一步往外走。身後不再有“秋月”那熟悉的叫喚,隻有一雙無形的沒有絲毫溫存的手,無情地將她推之於外。

殿外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目送著她,誰都不敢吭一聲。秋月走向白玉台階,臉頰在夜色下塗上一層陰影,淚水不覺潸然而下。

三更漏,夜深人靜。秋月坐在宮女房裏,緩慢地收拾屬於自己的衣物。長風漫卷抽在窗格子上,仿佛冷嘲聲沙沙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