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在充當移動布景的蘇孝全這時候終於說:“三少,你應該回醫院。”
他點頭說:“我知道。”卻完全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淺水灣其實不是一個灣,而是一個真正的海灘。
細膩的沙如同滿天揮灑的金粉落在碧藍的海邊,形成一抹優雅的弧度,香港人叫它淺水灣。真是很美。建造在這裏的公寓多以背山麵海的頂級風水而被稱為頂級豪宅。我從不知道江洋在這裏有房子,也許我不知道他的事情還有很多。
趁著江洋在房間裏和言曉楠研究咖啡機的間隙,把蘇孝全拖出了房間,進了安全走道才低聲問:“三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
“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不是說得很嚴重,還要動手術,怎麼這麼快就已經出院了?不回醫院真的不要緊麼?”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嚴重,所以蘇孝全也十分凝重地看了我一眼,猶疑道:“梁小姐……”
“叫我洛心。”
“……”
“我們都是一樣的,都關心江洋。我叫你三哥就是沒有當你是外人。不管你怎麼看我,怎麼想我,即使你也和鄭凱奇一樣討厭我,但是我和你一樣關心他疼惜他,希望他平安無事快樂健康。”
他的目光裏閃過一抹淡而柔和的光,而後慢慢地低下頭。
許久他才重新看著我,說:“本來那天是想要給他動手術。但是開顱不是小手術,那些醫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不想拿三少的命來開玩笑,所以最終沒有動手術。”
我忍不住問:“那其它的傷呢?”
“壓傷的骨頭問題還不大,醫生說注意休息就可以修複。”
“那麼,就是開顱手術了?”
“人的腦袋是很複雜的,我雖然不很明白,但是我也知道這個手術的風險很大。上一次三爺請來了全球頂尖的腦外科醫生,都還不能夠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而且……”他的眼神有些閃爍,遲疑著說:“手術的後遺症是我們不可預想的。”
“有什麼後遺症……”正說著,安全走道的彈簧門忽然被推開了。
江洋一把將我拉到他身旁,故作生氣地說:“三哥,你太不仗義了,我把國際名模派給你,你都不看一眼,居然打洛心的主意。”
“不敢,我還想多活兩年。”蘇孝全的嘴角卻勾起一抹笑容。
江洋已順勢把言曉楠推了過去。
言曉楠死死把手擋在安全門口,叉腰道:“哎,孟江洋,你當我是什麼人啊……”不等言曉楠把話說完,江洋已經把她推到了蘇孝全身邊,大吵著:“天這麼亮,你一個人回去太不安全了,讓三哥送你吧。”
“孟江洋……你這是什麼邏輯……”
江洋道:“言曉楠,天越亮越容易讓歹徒看到你貌美如花,羞花閉月,真的不安全。三哥送你好一些。”一邊說一邊已經拉著我跑回到房間裏,就聽見言曉楠的聲音在我們身後一路追趕,江洋卻已經哢嚓一聲,就把門鎖了。
四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見我自己的心跳突突突的。
他背靠著門,有些氣喘,然而一隻手還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們對望了許久,忽然笑起來。就像是學生時代往老師的粉筆盒子裏放青蛙,然後躲起來一副奸計得逞的快活模樣。其實我看得出來的事情,江洋一定都看得出來,他的IQ/EQ絕對都遠遠的淩駕於我之上。
我發現他竟然靠得我這樣近,他身上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而我已經換了無數個牌子的洗發水,並且丟掉了他給我的那瓶奇跡香水。他抬起手拂去我耳鬢的碎發,在我耳邊輕聲說著:“頭發都這麼長了。”
我抬起眼睫,發現他那樣熟悉地望著我。
我的發絲在他指間滑落。我熟悉那隻手,指節纖長而筋絡分明,隻是格外的蒼白。我以為那手會落在我肩膀上,然而卻終於飄忽著……他收回了手。
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房間,忽然顯得那麼空曠而冷清。
他無聲地笑了笑,說:“折騰了一晚上,我去洗個澡換件衣服。”突然那麼客氣,客氣得十分陌生。他繞過我,走進房間裏。我轉身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雖然隻有十幾碼的距離,卻怎麼感覺他走得那麼遠。
他是怎麼了呢?
為什麼每次我想要靠進的時候,他都要把我推開呢?
很快,浴室裏傳來嘩嘩水聲,打破了這寂寞清冷的房間。
已經上午九點多,窗外的日光隔著細細的蕾絲照進來,將整個房間也暈成了一種淡淡的暖黃色。
我光著腳踩在鬆軟的地毯上,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偷溜進主人家的貓。客廳裏擺放著深灰色L形沙發,三麵牆一麵是書架,一麵是巨大的液晶電視,一麵是落地窗,剩下一麵則通向他的臥室……鬆樹狀的CD架擺滿了各色CD。我信手從CD架上抽出一張CD放進唱機裏,竟然是《東愛》的原聲碟。
那音樂仿佛又將我帶回到了中學時代——那時候隻要看見莉香的笑容,就會覺得愛情真的是戰無不勝的。
現在終於明白,這世上的確沒什麼東西是戰無不勝的。連那戰無不勝的赤名莉香都敗給了愛情,我們還能怎樣呢。命運是一雙無形而有力的手,推著我們不由自主的前進。猛然間回眸時,一切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
比如這房間,灑滿陽光的客廳、明亮的落地窗、還有我和江洋……這些曾經的夢想就這樣突然而平靜地展現在我眼前,這樣不真實,反而令我感到有些恐慌。
CD架上的CD全部都是早期的電影原聲碟,極少個人單曲也是七八年前的熱賣了。貼牆的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還有相框……我忽然停住了腳步。
就像是在商場裏閑逛時,不經意從櫥窗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照片上的我都那麼年輕,那麼單純,笑起來的時候嬰兒肥的小臉上還掛著兩個傻乎乎的小酒窩。我都不相信,原來我年輕的時候也算漂亮。
照片上的江洋正在我的左側偷偷的親我的臉……
那時候,我跟江洋剛剛開始戀愛。
他拉我去參加登山會,我死活不肯。他信誓旦旦說隻要我陪他爬上三尖,他就會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小女孩就是好騙。我吭哧吭哧背著三四十斤的登山工具跟他上了山。結果到了山頂,他指著遼闊的大好江山說:“看看,多美啊,不算是很好的獎勵麼?”我幾乎要撲過去殺了他,結果他反撲過來抱住我就親。這一瞬間,被登山會員兼攝影會長抓拍下來,後來還參加了學校的攝影獎。我氣憤地跺腳說真丟人現眼。江洋還屁顛屁顛的跑去看領獎儀式,最後那照片在我的威逼利誘下終於銷毀了,應該是……銷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