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的光芒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照亮進來,有人抬手遮擋那光。我想那一定不止一輛車,也許有三輛,五輛,也許更多……我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啪啪啪……一連串,緊接著就是腳步聲,有個漂亮的聲音說道:“好熱鬧啊,今天什麼日子。警察局開牌局麼?”
這聲音就像是一道光,那些圍著我們的黑衣人讓開了一條路。
天啊,我以為我自己是看花了眼。
我看到在警察局門口停了不是一輛也不是三輛,而是整整兩排黑色豪華轎車,簡直就像是一條活生生的汽車流水線,將整個警局門口團團包圍住了。那些黑色的什麼車是什麼牌子我不知道,但是統統地亮著前後車燈,擦得鋥亮,能把整個世界照亮。
那些從車子裏走出來的人,依然站在車門旁待命,隻有一個人迎麵向我們走了過來。
他應當是五十歲的年紀,高瘦的身形,精幹灑脫,有一種歲月沉澱後的穩重耐持。我雖然從不曾見過這個人,但我確定他是個人物。他的舉手投足,言談舉止之間都透出一種所謂的大將之風。
連蘇孝全都對其肅然起敬,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喬先生。”
喬先生談笑風生道:“蘇三也在啊,這是打什麼牌?橋牌?還是麻將?”
“我哪兒那麼好命,正要走,沒想到您就來了。”
“我命好?”喬先生哈哈笑起來,抬手輕輕地拍了拍蘇孝全的肩膀:“別說笑了。”
我注意到他的手落在蘇孝全肩膀上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我也感到喉嚨一陣幹澀,但是連吞咽都不敢,隻怕弄出一點聲音來就會打破了可怕的僵局。
“三爺還好麼?”
“很好,三爺還常提起您呢。”蘇孝全回頭看了看我們,又向喬先生說:“不打擾喬先生,我們先走了。”
“好,記得替我問候三爺。”
“一定。”他微笑。
真是神奇,蘇孝全這個近乎狠決的男人,這時候笑起來的時候竟然會有天真的小酒窩。
“慢走。”喬先生微微笑著,將手慢慢地從蘇孝全的肩膀上拿開了。
蘇孝全的人陸陸續續地跟著他向外走著,而我隻是呆在那裏,宛如被美杜沙詛咒了變成了石像。要不是言曉楠忽然的推了我一下,我也許會一生一世的呆在那裏,甚至感覺不到江洋拉了一下我的手,也感覺不到鄭凱文一直都在注視我。
“走了。”言曉楠用力地推著我。
我步履維艱,曉楠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千萬不要回頭。”可是卻還是回過頭去,我看到凱奇和凱文站在那裏,一個用固執而憤怒的眼神看著我,而另一個卻那樣安靜平和,溫柔得令我心碎。
我沒有回應他們,我隻是牢牢地抓著江洋的手,一步一步地遠離他們。
言曉楠推著我坐進了那輛加長的林肯,牢牢地抓著我的手說:“洛心,不能回頭,一定不要回頭。”
是啊,不能回頭,無論是走到了哪裏,都不要回頭。
車子緩緩發動。
我看到太陽終於完全的露出臉來。日光照在警署的玻璃上,形成一個四角星的光點。那光芒長而耀眼,鄭凱文頎長的身影正被那緩慢變化著的炫白日光所吞噬。他的微笑那樣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是那麼的飄渺,飄渺著遠去。
終於,被那光暈吞沒了。
“快讓我看看。”江洋扳過我的臉,硬是把我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沒事。”我試圖拿開他的手,卻被他固執地扳過臉來,強迫我麵對他。
隻有在這種時候,我才相信他是孟軍山的侄子。
他眼睛裏透射出的那種不容抗拒的霸道,曾經被我誤以為是不成熟的表現。但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他從小就是個命令者,他早已習慣了別人的服從和跟隨,我也許是第一個總是為所欲為的忤逆他的人。
我真是不怕死。這一定是跟言曉楠在一起,以至於近膽大者膽大。
他用手帕按住我的鼻子,但是血還是一直流出來,最終流到他細白的手指上。
我垂下了眼睫看見那點猩紅色,簡直有些觸目驚心,正抬手要幫他拭去,他卻固執地將我的下巴抬的高高的,命令我:“別動。”
“我真的沒事,流一下就好了。”我拿開他的手,用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掉他手指上的血跡。他忽然反手一握,把我的手握在了掌心裏。他的手掌溫熱而略有些濕潤,卻是在微微的顫抖著。我的手指則冷如冰霜,被他猛的一握,心頭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觸及了那柔軟而疼痛的地方。
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他摟住了我,下巴輕輕地抵在我額頭上,輕聲地問:“疼麼?”
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那聲音讓我有一絲恍惚,有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好像還是上學的時候,他常常會莫名其妙就這樣的摟住了我,在櫻花樹下,在相思湖畔……然後用那樣近乎令人迷醉的聲音問我:“愛我麼?”
我的眼睫顫動,一顆顆滾燙的眼淚滴落下來。落在我的裙子上,竟然隔著裙子也感覺到那灼人的溫度。
“真是個傻瓜。”他放開手,用手指擦掉我鼻尖下那一點血漬:“那一拳打下去,萬一打斷了鼻子,毀容了怎麼辦。將來還有誰要你?”我用一張紙巾捂著鼻子說:“我不怕,我還有你麼。再說,我又不靠皮相吃飯。”
坐在我對麵的言曉楠終於按耐不住,狠狠拍了我一下說:“喂,我還沒說你們兩個影響公眾視覺,你居然還扯上我了。你是嫉妒我皮相好,對不對?你是嫉妒對不對?”曉楠用手指戳著我的胳肢窩,我笑著躲進江洋懷裏。
他忽然把我往懷裏一攬,我推開他,察覺他的異常。
他無聲笑了笑,把我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搖頭說:“沒什麼,隻是突然想你了……”
言曉楠飛快地翻著眼皮看向身旁的蘇孝全,而蘇孝全一直望著窗外的夜景,車窗倒映出他的表情,完全是一個滿腹心事的模樣。江洋握著我的手,我向他努努嘴,低聲道:“三哥是怎麼了?”
江洋笑了一下,說:“三哥最不解風情,這麼個大美女坐在旁邊,居然都目不斜視。”
言曉楠瞪著江洋道:“你不要以為你現在是病號我就不敢打你,等你好一點我再跟你算賬。你知道洛心為你流了多少眼淚……”
我皺起眉頭,言曉楠識趣的住口。
江洋勾起嘴角卻沒有笑意,忽然看見窗外的景色,就掀起隔音板對司機說:“不去醫院,去淺水灣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