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蘇孝全的背脊撞擊牆壁的聲音,病房裏隻亮著一盞台燈。兩個人隱匿在黑暗中,隻聽到彼此粗重的喘息聲。
而我站在病房外,隔著門上模糊的玻璃,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三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這麼激動。”蘇孝全的臉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痛楚,他隻是慢慢地舉起雙手,抓住了杜澤山的肩膀。
他的肩膀是在顫抖的。
“鄭凱悅的事情我先不跟你們算賬,可是如果你敢再傷害一個人,我絕對絕對會讓你後悔的!”
根本是在詛咒。
“三少,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你現在所需要的不是去管那些瑣事。你隻是需要養好身體,其他的事都由我們處理就可以了。”
“什麼叫瑣事,那是人命啊。”
“那也是他們自找的,每一個人都應當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鄭祖望把你變成這樣,這就是他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
“蘇三你給我聽著,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們傷害一個人,我都會讓你也為此付出代價……”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三爺!如果你覺得我該死,我可以馬上死在你麵前!”
爭執越來越激烈,音調也越來越高,他們的說話聲交疊在一起,簡直如同一陣錯雜繁複的滾雷聲。
我站在病房外的走廊裏,聽不清他們混亂的爭執。
“蘇孝全……”我看到杜澤山忽然皺起眉頭,他額角突起的青筋微微跳動著,怒火中燒地抓住蘇孝全的襯衫領口,力氣大得像是要把蘇孝全撕裂一樣。他吼:“蘇孝全,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知道。”蘇孝全在他的蠻力拉扯中穩如泰山:“我必須這麼做。”
“我不管……我不管這是叔叔的命令還是你的主意,總之……如果再讓我知道有任何一個人因為這件事而出事,我擔保我會讓你們所有的人後悔,叔叔他……他也必須要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我發誓。”
“你忘了是誰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你忘了你當年有多痛苦,你忘了那些傷口是怎麼一點一點愈合的,你忘了你當初哭著跟我說,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去找她了,你忘了是誰一次次把你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
蘇孝全反手揪住杜澤山的衣裳,狠狠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你最不應該有這種婦人之仁,如果你的叔叔不是三爺,你早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你早就該讓我死!”
他忽然將蘇孝全用力地向後推去,這時候,病房的門鎖開了。
我和言曉楠就像是舞台大幕後的設備那樣突兀而又淩亂地呈現在了杜澤山的麵前,也許,是江洋……我並不知道。我怔怔地望著他,握著門把手的那隻手竟然在發抖。他忽然也鬆開了抓著蘇孝全的手,像是一件衣服那樣從蘇孝全的肩膀上滑落了。
“她怎麼會在這裏?”他的聲音是怯懦的,他怕見到我。
他怔怔地向後退了兩步,撞上了床架,才停住了腳步,但是他的臉上忽然呈現出一種因痛苦和恐懼而極度扭曲的表情。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洋。
我認識的那個江洋,他從不會恐懼,從不會害怕,他是個天才,他就像是我的擎天柱,隻要有他在身旁,我便無所畏懼,無所不能。
可是現在,他竟然害怕看到我。
“為什麼怕我?江洋……”
“你認錯人了。”他忽然轉過身去,雙手抓著床架,那鋼筋的床架也發出咯吱咯吱痛苦的聲音。
蘇孝全上前拉住了他:“三少……”
“你給我出去!滾出去!”杜澤山推開蘇孝全,指著門大喊:“你們給我出去,我不是孟江洋,孟江洋已經死了。”他突然筋疲力盡,艱難地向前走了兩步,然後扶住門邊櫃子站住,我看到他腰腹部的傷口炸裂出紅色的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