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曾經的小美好 5
那晚我給保羅煮了一大鍋熱粥,烤了一大塊無糖蛋糕和一些玉米。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忽然挺有成就感的。
保羅吃飯的時候一直緊緊拉著我的手,我每次使勁抽開的時候他都皺著眉頭“哎喲哎喲”地叫喚,我也開始拿這個孩子氣的男人沒辦法,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窘迫的狀態,握住我幾乎已經妥協的雙手一直在那裏嘿嘿傻笑。
我離開的時候保羅已經好了一大半,不是我的功勞,是他原本病得就不算很嚴重,隻是裝作快死了的樣子好讓我過去看看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頭了,我想要和保羅保持一定距離,可還是淪落到了為他洗衣做飯整理屋子的份上。
幾天以後,我開始有想法想要搬家,雖然我挺舍不得洛宇住過的這個公寓,但是再這樣門對門地和保羅住下去,我真有可能什麼時候就成為保羅的囊中之物了。其實我知道他喜歡中國女孩子,喜歡北京女孩子,也知道他喜歡我。
在保羅繼續裝病病懨懨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又幫他修剪了一次頭發,他的圓寸長得參差不齊,馬上就要舉辦畫展他應該精神一些。
周皎開始有了自己的事業,他和從前一起讀書的法國同學合開了一家餐廳,離老佛爺百貨公司不遠,規模不算特別大,裏麵有不到十張小圓桌,店麵倒是敞亮,主要經營西式餐點和英式下午茶。珍做兼職模特,不用開工的時候她就去周皎的餐廳幫忙。不管怎麼說,他們終於不再到處晃晃悠悠而有了屬於自己的營生了。
我對保羅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起來,有點不忍心,恰好我公寓的租約快要到期,我跟珍說我想要搬回去跟她一起住。
珍都快樂瘋了:“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天,你可算回來了親愛的!”
我又開始收拾行李,我實在是不想搬離洛宇曾經住過的地方,這裏每一絲氣息都告訴我他還陪在我身邊。不知道我這種躲開保羅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小家子氣,直白幹脆地對他說不是更好嗎?
“可是保羅帥哥可是為了你才搬過去的呀!”珍的話鋒一轉對我說道,“這太傷他的心了吧。”
“你不是希望我搬回去嗎?”我反問道。
“我當然希望了……”珍說道,“可我更希望看到能有個男人照顧你,你真的想一直這樣下去嗎?抱著洛宇的幻影過一輩子?”
我還是二話沒說搬回去跟珍一起住了,我是趁保羅在去籌備畫展路上的時候扛著大包小包搬走的,沒跟他打招呼,我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很殘忍。
兜兜轉轉,我還是回到了最初來巴黎時住的地方,珍開門和我擁抱,使我回想起了當年她叫我“陶瓷娃娃”的場景,那時的我害羞,不善言辭,沒辦法融入任何群體中,是個小小受氣包一樣的形象。可是時光如斯流逝,我和珍賭氣搬走了,驚喜地遇見了洛宇搬到了我的公寓對麵,我為了洛宇趕回北京,傷心欲絕,如今又重新站在了巴黎這個位置,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的工作開始變得很忙碌,克拉拉去了美國之後我接替了她的位置當了小組負責人,工作量是從前的三倍,薪水也達到了一個夠我支付名牌皮包的水準,我不僅繼續做亞洲電影的專題,還接了一小部分好萊塢電影黑白片時期的選題。
往後的日子裏我陸續收到了克拉拉從美國郵寄來的信件,有她和麥克在病房裏的合影,麥克閉著眼睛躺在那裏,渾身插滿了導管,他的身體一定很疼很痛苦,可從表情上來看他的嘴角卻是不由自主地上揚,我能感受到他的幸福,克拉拉緊緊握住他的手對著鏡頭微笑,那一瞬間似乎真的有天使降臨人間。
兩周之後克拉拉在寄來的信中告訴我,麥克已經病逝,她和麥克的家人把他安葬之後她打算花一年的時間遊曆整個美國。克拉拉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了,英語基礎不好,沒有親人,存款也不是太多,重新開始一段生活對她來說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曾經也是一個在歐洲大陸到處走的人,現在的我忙於工作,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徜徉在旅途中。或許是我一直都在給自己找借口。
在洛宇的信件中斷的那些日子裏,我日夜坐立不安,生怕他出了什麼事端。就算非洲真如他描述的那般自然美好,卻也是一個疾病和危險纏身的地方,更何況他跟著一隊香港的義工深入了疫情最嚴重的那些區域。我甚至想過如果什麼時候傳來了他的噩耗,我可能會以死殉情。可最多隻能是想想,我都沒有要去肯尼亞找他的意思,隻是極度想念他。也許我應該學學克拉拉,徹底放下以前的事情向前看,而我從未真正做到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