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秦曦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上一縮,半坐了起來。
“你做什麼?”秦曦開了台燈,忍著怒意問。
“秦曦,我很疼。”
沈寧遠此時像個脆弱的孩子,可秦曦的心早就冷了硬了。
疼?她有更疼的時候。
“你剛剛不是吃過藥了嗎?”
“秦曦,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
秦曦笑了笑,這話她曾經在心底對著沈寧遠說了無數次,說著說著就把自己給說絕望了。
“你對自己好點就成了。”
沈寧遠歎口氣,目光如炬地盯著秦曦。
“我知道你恨我,但就算是那樣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是你先招惹了我,是你讓我無法把你從我生命中拔除,所以,秦曦,就算是恨,我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
秦曦並沒有被他的話激怒,隻是覺得這話有點可笑。
“好,但是沈寧遠,經曆了這麼多事,還不能夠讓你明白什麼是世事無常嗎?還不夠讓你明白,其實人死,是件很容易的事。”秦曦抽了抽腿,“如果你硬要把我們的關係變成這種至死方休的關係,沒
事,我也奉陪,你那樣你就真的快樂了嗎?”
沈寧遠心裏抽了一下:“快不快樂這種事,向來不在男人的考慮之中,秦曦,我很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麼。”
秦曦點頭:“嗯,我也清楚。所以,現在要我說句,希望我們未來恨得愉快嗎?”
沈寧遠愣住,僵持的態度慢慢變成了頹然,輕聲說:“別對我這麼殘忍,秦曦。”
可能是因為光線的關係,沈寧遠的表情很是悲傷,目光深沉,望不盡邊的憂傷,像是要把兩個人都湮沒般。
“在我身邊,就那麼痛苦嗎?”
沈寧遠聲音太難過,秦曦心中一痛,想著這是自己愛了五年之久的人,心思一軟,不由得脫口而出:“不是。”
秦曦沉默了會兒,才又緩緩開口:“在你身邊,這本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沈寧遠,我們之間的糾葛太多,每每想起,總能讓人痛不欲生,這些糾葛讓在你身邊這件事變得痛苦,無力承受。”
“你承受也好,不承受也罷,秦曦,當初是你要我們在一起的,既然如此,即使痛苦,我們也一起受著吧。”
沈寧遠急速起身,逃避般快步走出秦曦的房間。
片刻之後,房間恢複安靜,好像從未被打擾過一般。
其實剛與沈寧遠在一起的時候,秦曦確實覺得過了兩年如開水般沸騰而熱情的生活,可後來逐漸變成了溫水,波瀾不驚。
到了現在,已降至冰點。
每一次跟沈寧遠吃飯或是談話,秦曦都在心裏想,把這當成是最後一次,才讓她與沈寧遠之間算不上是互動的互動變得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如果他們兩個,不管是誰,沈寧遠或是秦曦,其中有一個人用一點心,就會發現,他們的這種生活模式,也不是現在才有。
早在很久之前,沒有了秦曦的主動糾纏與或冷或蠢的主動說笑,他們之間就隻剩下冷淡了,與愛不愛無關,隻是冷淡。
現在換成沈寧遠主動,但這種主動,在秦曦看來,仍然是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冷淡。
秦曦不是愚笨之人,就像從前她從來不會在不恰當的時候找沈寧遠,撒嬌或是鬧脾氣,都沒有。
後來秦曦想想,這感覺,就好像她根本就沒有為這段感情努過力一樣。
不過算了,努不努力,其實都一樣。
有些事,注定了的。
吃完飯,秦曦放下筷子,沈寧遠的主動又來了。
“吃飽了?”
秦曦不知道該給個什麼表情,幹脆直接低眉順眼,嗯了一聲。
之後兩人就沒有了聲息。
小助理一邊咬著筷子一邊在兩人身上來回地看,最後硬著頭皮頂了上去。
“秦姐,是不是我做的飯菜不好吃啊,才吃這麼一點。”
秦曦本來想說,被沈寧遠逼到這份兒上,誰還吃得下,不過,吃不吃得下顯然不是重點。
“你做得挺好的,現在會做菜的男人很少了,你應該有不少女孩子搶著要吧?”
在這男女比率嚴重失衡的當今社會,掌握一項令人眼紅的生活技能,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
小助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忽又想起現在他還在吃著飯,撓頭這舉動實在不適合,特別是當著大老板的麵。
“沒、沒有,秦姐說笑了。”
秦曦也本無意欲逗他,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她也沒料到這倒黴孩子居然這麼不經逗。她從來不是很好的談話對象,所以,到此結束。
秦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現過於友善了,就連一個小助理都來當說客。
基本上,一般情況下,秦曦不會出現在除她房間以外的地方,縱使出來,也不過是吃飯喝水的事。
晚上總睡不著,白天成了她睡覺的時間,這樣一來,跟沈寧遠以及那位小助理實質上待在一塊的時間並不算多。
但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總有不可避免的時候。
“秦姐,我可以跟你說兩句話嗎?我知道這樣很冒昧。”
沈寧遠不在,秦曦也沒關心他的去向,聽著小助理的話,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杯子,笑了笑。
“談什麼?”
“秦姐,沈總的身體好像已經很不好了,您知道嗎?”
秦曦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定定地看著小助理,這小助理,果然很冒昧!
“秦姐,我知道我一個外人本來不該說這些話,但這些日子我看沈總很痛苦的樣子,而且沈總那麼愛你……”
愛?
這一直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從文藝複興以來,用來形容它的各類語句、詩詞,多不勝數,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可那又怎麼樣,愛這個詞,換不來生活。
她試過的,沒用。
“你有女朋友嗎?”
秦曦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小助理一愣。
“有、有的。”
“你們關係好嗎?”
“挺好的。”
秦曦點點頭:“珍惜吧,說不定哪天就不好了。”
這似詛咒的突兀話,嚇得小助理心一驚,本來要勸人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了。“秦姐……”
秦曦斂了斂臉色,看上去有些過分的嚴肅:“我跟沈寧遠之間的事,你別過問,也不該過問,我想,沈寧遠也是這個意思,好了,沒別的事我就先回房了。”
小助理的臉色被秦曦說得一陣青白,今天的事的確是他擅自主張,沈寧遠並不知情。
唉,明明好好的兩個人,以前是因為沈老夫人不喜歡秦曦,所以他們在一起總顯得艱難,現在老太太已經過世,小助理實在是想不通,他們之間,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了。
看來,還是他們這些活得簡單的人過得比較舒心。
秦曦回了房間後,小助理才心驚膽戰地進了書房。
“沈總……”
沈寧遠皺著眉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怎麼這副表情,受誰打擊了?”
小助理苦著張臉,他沒受誰打擊,資本家與愛人同誌玩虐心遊戲玩得不亦樂乎,順帶地把他給虐著了。
這理由,夠不夠充分?
深吸了好幾口氣,小助理才把剛剛在秦曦那裏提起來的那口氣給咽回去。
“沈總,要不我送您去醫院看看吧,您總是頭疼,扛著也不是辦法。”
沈寧遠的視線在小助理臉上維持了三秒鍾,很快又移到了桌前的電腦屏幕上。
“沒事,手邊還有藥,等吃完了再去醫院也是一樣。”
小助理雖然是正兒八經的工商管理科班出身,但對於沈寧遠所說的那瓶藥,上麵的字他也看不懂。
但替人打工的,總免不了不想把自己的短處給暴露出來,而且還是暴露給付他工資的大老板看。
雖然他覺得看不懂法文並不是件可恥的事,但他下意識地,就是不想這麼做。
“可是……”
“好了,我記得你請你來是來替我工作的,不是替我當保姆的。”
小助理接連碰了兩個釘子,臉色不太好。
資本主義威力太大,他還是小透明,也有自己的悲哀。
沈寧遠沒再理會小助理,自己處理了會公事,就出了書房。
沈寧遠走出書房的時候,正好看見秦曦從房間出來,看樣子是要出門。
“要去哪裏?”
秦曦轉身:“回家。”
沈寧遠點頭,並沒有為難,語氣也還算得上是溫和:“早點回來。”
秦曦最近一直睡不好,不知道是心情影響生理還是生理影響情緒。
沈寧遠這還算溫和的話卻讓秦曦一炸:“我根本就不想回來。”
沈寧遠一愣,臉色變了變,又迅速恢複如常,略帶不解地說:“秦曦,你喜歡一個人的速度和不喜歡一個人的速度是一樣的?”
沈寧遠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秦曦眼中的怨恨更加強烈。
秦曦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沈寧遠這話無疑戳中了她的痛處。
他不止一次問過她,是不是恨他。
愛沈寧遠跟恨沈寧遠之間的那種情緒,她早就分不清了,但有一點秦曦至少很清楚。
她是恨著她自己的。
她對沈寧遠當日一見傾心,日後又百般糾纏……為了愛情不顧念父母的恩情,到後來發生的一切。
其實她才是那個該下地獄的人,而沈寧遠隻是被動地被她拉下水了。
說到底,他其實是無辜的。
可她心裏要是不恨點什麼,這日子就完全沒法再繼續過下去。
沈寧遠驚覺自己失言,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不僅沒有姿態,連風度也在逐漸消失殆盡。
“沈寧遠,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很清楚我是怎麼想的。我們之間隔著兩條人命,對於你奶奶,我從來不感到愧疚,我就在這兒,你如果想要我賠命或是別的什麼,我隨時奉陪。不過,好像
你並不想要這麼做。但我母親的那條命,我卻是算在你的頭上。”
秦曦說完轉身離開,有秦子硯那件事被牽製著,盡管她不想,可她到底還是要回到這裏。
秦子硯自出事之後,比以前沉默了很多,又回到剛開始那種一見秦曦就跟老鼠見了貓的狀態。
不過,雖然在沈寧遠那他一時之間沒法翻身,但沈寧萱的母親那裏,他卻是做徹底了。
隨著一張一張上不了台麵事關豪門秘辛的照片被曝光,沈母那邊,才是真正翻不了身。
沈寧萱的父親也因為此事,再次進了醫院,沈寧萱一方麵要照顧她父親,一方麵要處理公司的事,她又從來不是那種雷厲風行的女強人,這個時候,她明顯地感到力不從心,雖然她想把這些事情做好,
但事與願違。
她甚至懷疑沈寧遠拋下沈氏的動機,他似乎隻是利用沈氏給秦子硯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就任由沈氏風雨飄搖。
當然,這事她不敢跟她父親提及。
不管沈寧遠是何目的,沈氏已經在走下坡路,這是事實。
現在整個沈氏上下已經是一盤散沙,以前那些員老早被沈寧遠給幹掉了,雖然那些人如蛀蟲般在腐蝕著沈氏,但起碼,在關鍵時候,他們還尚且能起到點作用。但他上次的一個大動作,已經是傷到了沈
氏根基。他留下的那份名單雖然對她很有用,但沈寧萱總覺得這像是個圈套。
這個問題沈寧萱不敢深想。
因為那個人是他哥,是姓沈,這沈氏,本就是他的,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況且,他那麼疼她,他絕對不會那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