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也許這就叫戀愛
楊筱光在第二天神清氣爽地準時到了辦公室,迎麵碰上剛放好包、準備記考勤的前台。
前台驚呼:“小楊,你今天這麼早?”
楊筱光笑眯眯的:“我一向很準時。”
前台表揚她:“你的精神麵貌得到了全麵的改善。”
楊筱光瞅著何之軒手裏提了公文包並拎著一隻紙袋正走進來打卡,適時拍了一個小馬屁:“領導的榜樣功不可沒。”
她想,誰叫何之軒板著臉的時候,比冬至的寒冰還要駭人!她也是一號欺軟怕硬的,老早便收斂了些小閑散。人不是不能改變,而是看外力能不能讓人改變。
何之軒朝她點點頭,似乎對她的精神麵貌的改善也挺滿意。
楊筱光氣定神閑地坐下來,哼著支小曲兒整理文件。
“孔雀”的發布會最後還是定在青春秀總決賽前兩周以Party形式舉辦,屆時放出潘以倫和另一位奪冠熱門選手的知青版和民國版廣告片。這個日期是何之軒費了些氣力定下來的。老陳分外重視,親自緊跟這頭的項目,連菲利普派下來的給某百貨公司辦十周年的項目都沒心思去管了,一股腦兒全部丟給了楊筱光。
楊筱光倒也不抗拒,這時也覺得挺好,不用在工作上同潘以倫多交流是最好的。昨晚他用那樣熾熱的眼神望著她,她才明白什麼叫做意亂情迷,若是再三不五時地看見他,保不準她在工作上不昏頭。
她深呼吸,也許這便叫做戀愛。
早晨潘以倫發短信給她,要她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趕著敲考勤卡就橫衝直撞。她心裏熱烘烘的,一顆心,不,也許是兩顆心,才這樣安定下來。
楊筱光想,她不要想得太複雜,跟著感覺走,未必就是錯。
從早晨忙到中午,陽光一直繽紛,生活忽然就變得美好了。
她和一群同事搭夥去白領食堂,路過茶水間時,見清潔阿姨正用微波爐熱盒飯。有人多嘴問了一句:“誰帶飯了?”
阿姨答:“何總。”
大夥驚訝,阿姨多嘴,笑嘻嘻地說:“又是蹄筋又是燜肉,連水果都齊了,何總家裏的人照顧得真好。”
午飯以後,楊筱光抽個空當給方竹打了電話。方竹說正在寫稿子,大約下個月可以回單位了。
楊筱光問:“你還回家不回?”
方竹沒有及時答她。
楊筱光玩笑道:“你就答應好了,連煮飯婆都給人做了,再別扭下去就不像話了。”
方竹笑著扯開了話題:“你倒是有心思管我了,你自己怎樣了?”
楊筱光用斬釘截鐵的口氣說:“我想好了,隻要我想好了,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方竹說:“可不就結了?你難得開個竅,雖然是祖國幼苗,但質量不錯,作為老友,我批準你勇於嚐試戀愛。”
楊筱光從抽屜裏摸出一個蘋果,狠狠咬了一口:“可憐我二十多年都沒開竅,一開竅就給我弄一道我自己都會思維混亂的分析說明題,我這輩子也許也就精彩這麼一次了!”
“學學當年的林暖暖,勇敢向前衝。女人一生不轟轟烈烈地愛一次,枉為人!”
“我是真的不如你和暖暖勇敢,我是表麵功夫好,繡花枕頭一包草。”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瞧,對方竹說,“哎,我接個電話啊!先掛了。”
方竹最後罵她:“有異性沒人性。”
楊筱光反駁:“可不就像你當初那模樣?”她開開心心地加了一句,“竹子,我愛你,因為你免除了我很多加班之苦。”
方竹笑起來:“阿光,我也愛你。”
楊筱光是明顯感覺到這兩天何之軒的心情非常之好,不在明麵上看出來,也能在舉手投足間感覺出來。連老陳都同部門裏的幾個小青年說:“夫妻生活和諧是對工作情緒的一種促進。”
她倒是受教了。
她頭一次知道契合的感情,可以對心情有這樣大的影響,連精神麵貌都會改善。
現在有這樣一個人,每天發短信,通電話,一句話,一個呼吸,就帶給她所未知的那個情感世界裏的快樂甜蜜。
她原本不知道這個感情世界的力量,如今終於了解。
連旁的人也能看出來,前台送快遞給她時,就說:“小楊,你最近—漂亮了很多。”
楊筱光抬起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奔三了奔三了,我真慚愧啊!”
他才二十弱冠風華正茂,想想自己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發短信給潘以倫:“我最近在看《魔女的條件》。”
潘以倫最近很忙,很久才回短信給她:“你的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麼啊?”
她忽而發了念想,回複他道:“我去你那兒看看你好嗎?”
潘以倫回複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楊筱光在下班後,又是出租又是地鐵又是班車,一路顛簸,在天近黑的時候到了影視基地。她臨出公司前化了一臉明媚的妝,此時在半黑的夜下,妝是無人看得清了。
影視基地正門前一片嘈雜,圍了二十來號人,閃光燈一片,竟然是娛樂記者在蹲點。
楊筱光想,她來得真不是時候。正琢磨要不要發條短信給潘以倫,突然就聽到那裏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聽說潘以倫沒有出道前,和你拍過電視劇和廣告?”
有位美麗少女站在人堆的中心,接受相機的膜拜。
“我們很早就認識,大家都是新人,彼此幫助。”
“你會把潘以倫推薦給你現在的導演嗎?”
“我的導演也看比賽,是不是有合適的人出現,要看他的需要了。”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少女抿嘴不說,誰都看得出來是個保溫壺,於是就有記者追問:“是愛心甜品?”
少女笑靨如花,閃光燈閃成一片。
楊筱光隻想冒黑線。
這個女孩兒,在拍攝廣告現場曾同潘以倫親近,與他在廣告裏演年紀相當樣貌相當的情侶。如果她沒記錯,女孩兒最近正參演一部大紅的武俠劇,演女配三,前途很好,可如今卻在這裏玩探班。
但她確實是個美人,閃光燈下,那身段、氣質,無一不體現出上帝的厚愛。楊筱光再看一遍,瞬間就泄氣了。
她的眼光觸及自己腳上隨意的耐克,她的臉上是化了妝,但是是倉促的,不夠精致,身上是T恤,腿上是牛仔褲,外麵披了件夾克,腦袋頂上照例是馬尾。
她感覺自己兩拳難敵四手,哪裏能夠擋住娛樂圈裏這樣多的花樣美女?恍惚之間,所有勇氣頓失,她躊躇著是否該離去。
影視基地裏有人出來,是幾個當紅的帥哥,閃光燈又被吸引了去。他們似乎準備到門房的超市買必需品,故作閑遊的姿態,同門口的美女和娛記相遇。
幾個帥哥都很驚訝,除了一人,其他幾個都知道不免淪為陪襯,修煉不到家的,神色就不自然了,但也隻是一瞬,看見相機在眼前,又都笑容滿麵。
暗裏波濤,明麵如歡。
美女笑得就像春風一樣美,她朝潘以倫擺手,說“Hello”。潘以倫皺皺眉,再舒展開來,笑得極帥氣,含蓄地接受了。
記者們又跑來一條新聞,相當滿足。
楊筱光扭開頭就跑,她想她好似看了一場猢猻出排戲。這是渾水,她不要沾。
她一路奔到車站,這是當初潘以倫送她來的車站,第二次她一個人狼狽地跑了來,連原因都要氣喘籲籲地去想,真真情何以堪。
車站無車,她落寞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把腰彎得像蝦米。酸的不止是腿,不止是腰。
楊筱光不住喘氣。
有人在她頭頂喘氣。
“一聲不響跑過來,都不打聲招呼。”
她出口就是酸的:“不是有人招呼你嗎?”
“喂,楊筱光,我是爬牆出來的。”
她不響。
“原來你短跑行,長跑根本不行。”
她仍不響。
失去耐心的人拖她起來,轉了幾個彎,到了沒有人在的地方。她一抬頭,看見潘以倫嘴角含笑。
她譏諷他:“互相幫助哦,難得別人紅了都曉得拉兄弟你一把。”
“嗯,還記得提攜我,我明天要謝謝她。”
楊筱光往潘以倫的腦門上敲了一記“毛栗子”,他不躲,如當初那樣任她敲。
黑夜也有黑夜的好,月光很美,夜色很暗,讓他可以看不清楚她發得過於徹底的怒氣。
“好的,我沒報備,是我錯了。別人要把我們捆綁推銷,可以有聯動效應。經紀人要我配合。”他攤手。
楊筱光嘟囔:“也不怕你的粉絲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