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方知愛情非自控(2 / 3)

在準備的間隙,潘以倫拉著她坐在一起。那是低低的台階,他們都佝著腰,他的手偷偷摩挲著她的小腿,一下兩下,她極癢,但並不想去阻止他。

潘以倫說:“我和經紀人說了,比賽以後我也不想接電視劇,我演不好。廣告片和走秀我可以接,甚至可以玩命接。”

“你會越來越好。”

“楊筱光,你做什麼事都是實在心腸。”他並沒有看她。甚至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發覺自己的心微微起了波瀾。

這感覺不好,仿佛自己知道症結在哪裏,卻隻能看著它發作。

楊筱光扭過頭,蘋果臉笑得很燦爛:“我一直奉行雷老虎的座右銘—以誠待人。”

可是看到他的眼睛,陽光下如此明亮,她卻回避開:“你別這樣看人。”

他輕輕地歎氣:“你還在猶豫。”

楊筱光忽然想哭,為什麼他總能猜到她的心思?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看著工作人員忙忙碌碌,無人注意到他們。不過時間也不會長,潘以倫站了起來,他也是想到這種場合要避嫌的。

他的手伸到她麵前,她怕他心裏不痛快就當眾托起她的下巴,自己先抬了頭,想站起來。不過腿麻,還是潘以倫幫了一把。

她扶住他的肩頭。他是真的瘦,肩骨嶙峋,很硬。她仰頭看他時,就覺得他像陡峭的小山坡。

萬重山,千重山,似乎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了。

楊筱光這一刻想,她的生活是亂了,如果沒有遇到他,或許還能平穩,隻是遇見他以後,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亂了。

可是他說:“沒關係,我等著。”

還是這樣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女主角插到他們中間來,她已經化好了妝,穿的是七十年代女學生的白襯衫藍布褲,梳著兩條麻花辮,嫋嫋娜娜地走到潘以倫身邊。

女孩兒年齡不大,可能比潘以倫還要小幾歲。肌膚白皙,身材很好,在寬大的衣服的遮掩下都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優美曲線。

她貼在潘以倫身邊道:“小潘,導演說可以開始了。”

楊筱光不自在,扭頭就走。遠遠聽見潘以倫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女孩咯咯地笑,聲音爽朗。

他們配合得很好,兩人都有點兒天賦,也肯努力,導演沒少誇他們。

女孩兒扮演在車站送別戀人的女郎,把一瓶潤膚乳暗暗塞進了戀人的行李中。她演追著火車跑的情節,一遍又一遍,到最後一遍,她走到鏡頭外的潘以倫身邊,身體一歪,被潘以倫扶住。

漂亮女孩兒還很會做人,她讓助理買了許多零食和點心回來。她給潘以倫的是福臨門的灌湯魚翅餃,比別人手裏的點心都要好。

他這樣的很招女孩兒喜歡。

潘以倫隔著很多人看楊筱光。她悄悄躲在眾人後麵,坐在椅子上假寐,可明明什麼都看在眼裏。

他把灌湯魚翅餃退給了漂亮女孩兒,他是做了三明治的,沒幾個,自己去拿了來,先給經紀人,然後是導演,接著是女孩兒。還有最後一個,他捧在手裏,想走到她身邊。

可何之軒在楊筱光身邊坐了下來。

何之軒問她:“怎麼?最近很累?”

楊筱光立馬坐正了:“還好還好。”

何之軒說:“很累就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明天要交發布會流程。”

楊筱光點頭,她這狀態,在這種場合,還真的是不好再待下去的。她站起來,潘以倫就站在她的一米以外,兩人互相看著,誰也沒有跨過去。

楊筱光用很慢的動作理好了包,衝他擺擺手:“拜拜。”

他牽一牽嘴角,微笑,有點兒無奈,轉過身,幹脆不看她。

楊筱光步履沉重地走回家,一路上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勇氣會隨著越來越複雜的思想鬥爭流逝,便又什麼都不想再想下去了。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如果苦苦戀,仍然得無奈。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一開門就聽見楊媽在叫:“你沒事吧?你還好吧?能不能站起來?”

楊筱光聞言大驚,衝進房裏,隻見楊爸癱坐在陽台上不住喘氣,楊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見楊筱光回來不免稍稍寬心,可還是著急:“你爸爸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

楊爸本就有宿疾,這回犯得狠了,不單蜷曲了身體,連意識都模糊不清了。楊媽根本扶不動他,楊筱光上來幫忙,兩個女人扶一個大男人還是覺得吃力。

楊筱光問:“打120了沒有?”

楊媽點頭,還絮叨:“如果有個女婿,這些事情就有得靠了,女兒不頂用的。”

楊筱光沒吱聲,咬著牙,托牢父親扶到沙發上,看到楊爸紫脹了麵皮,心裏又急又愧。

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一家三口急急惶惶地上了車。

楊爸這回病勢來得重,做好相應檢查以後,醫生建議住院觀察治療一段時間。可這兒又有了難題,這間社區醫院裏最近病患很多,沒有床位。醫生也無奈,隻好建議在病房外加床。

但走廊人多嘈雜,病患家屬進進出出的,既不安靜也不安全。楊爸又犯病氣悶,睡都睡不實的。楊媽更是急火攻心,團團亂轉。

楊筱光無法,她先打電話找林暖暖,想央她做醫生的爸爸給想想法子,偏她家裏沒有人接電話,手機也是關機狀態。

她頗猶豫了一陣兒,隻好打電話給莫北,說:“我爸哮喘犯了,在醫院裏。”

莫北是在十五分鍾之後趕到醫院的,他辦好轉院手續,還安排了車,對楊筱光說:“轉去市裏的醫院會好些。”

到了這樣的關口,楊筱光隻得聽莫北的安排。

一切都是由莫北辦好的,楊爸被轉去了軍醫大下屬的醫院,開了單間的病房,還有專門的護士來照料。

楊媽心頭大石落地,仔細打量著代她們辦手續的莫北,忽然問:“你是方竹給介紹的那位莫先生?”

莫北笑得很禮貌,說:“伯母,您好。”

楊媽雖然心裏還掛記丈夫的病情,但這時見到莫北,臉上也忍不住笑開了懷,說:“謝謝謝謝,真是多虧你幫忙了。”轉頭又問楊筱光,“你開始談朋友了怎麼也不和家裏說一聲?”

楊筱光囁嚅:“不是。”

楊媽壓根兒不相信,要不是顧著照顧楊爸,連莫北的祖宗十八代都要盤問一番。

回頭,楊筱光送莫北的時候抱歉道:“我媽高度過敏了點兒。”

莫北笑笑:“你現在比我剛認識你那會兒,不開心很多。”

楊筱光舉頭望明月,無語。

莫北拍拍她的肩膀,說:“女孩子賭不起感情,就不要賭,會很累。”

“我大約是屬耗子的。”楊筱光哭喪著臉。她心裏在想,如果是莫北,有些煩惱就蕩然無存了吧?可是又想,那樣是不對的,不一樣的人。

莫北同她道別,她說:“莫北,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我請你吃飯吧!”

莫北笑道:“你真是半點兒也不肯欠別人的。”

這樣還是生疏的,楊筱光知道。莫北獨自去拿的車,她獨自回了父親的病房。

楊媽卻對莫北極端感興趣,同楊筱光一起陪夜的時候不住地東扯西問,楊筱光煩不勝煩,顧左右而言他,過了一個極端煩躁的夜晚。

這一晚潘以倫沒有發短信給她,也許是一直在拍廣告。

她第二天頂了兩隻黑眼圈去上的班,聽同事說昨天潘以倫他們確實拍了一個通宵,連何之軒都陪到淩晨才走。

潘以倫的短信一直沒有來,她是不可以怪他的,也沒有立場怪他。

這樣一想,她又悚然,她沒想到他們之間已經如此親近了。

她趕忙與母親通電話來轉移思考方向。

楊爸早晨醒來以後,對身處高等病房十分詫異,也對莫北起了莫大的興趣。兩人又輪番拷問了楊筱光一番,問得她幾欲抓狂。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她唉聲歎氣,覺得這世界總是天不從人願。

她連甜蜜都還沒來得及安心享受,就已經開始承受搖搖欲墜的危險了。

這一晚她還得去陪夜。

她想明天自己鐵定是扛不住的,女人的身體素質,到了關鍵時刻還真是不頂用。她幹脆打電話向何之軒請了假,可何之軒的手機沒開機,她就把電話打給了方竹。

方竹告訴她,領導回來以後在補眠狀態中。可不,連續工作三十六小時,連男人都是受不了的。

楊筱光想,生活的壓力無處不在。

她也許真是一個處理不好壓力的人。隻是給楊爸擦個身,就打翻了水盆,弄濕了高級病房的地毯,又不好意思叫護工進來清潔,於是半自虐地蹲在地上擦了大半夜的地毯。

地毯是海藍色的,澄澈無邊,被弄濕的一塊像純潔的水麵上的一塊汙漬。

她想,事情本來是簡單的,就是這樣一個棘手之處,令她無法想透。她拚命擦擦擦,還是幹不了。於是索性不管了,癱在沙發上,瞪著慘白的天花板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