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心似網中千千結(3 / 3)

潘以倫笑了,是很調皮的笑,是他少有的調皮,楊筱光幾乎貪婪地看著。

“拍廣告做電視劇的小配角,不用太紅,做三線,我想我可以在七年裏存一筆錢,發展一些小事業,一切都會好的。”

是嗬!七年以後,他才二十九,對男人來說,從頭開始,未為晚也。而她三十多了,按照父母的安排,該做的是帶孩子當家庭主婦。

楊筱光的神色暗然了一點點。

他看出來了,傾身抱緊她:“楊筱光,機會成本我也懂的。你總認為我年紀小,未來變數太多,你怕失去選擇的機會是不是?”

楊筱光點頭又搖頭,她問:“正太,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我隻是想單純地談一次戀愛,做一些正常人該做的事,不用太頭痛,可—”

他看牢她,眼神灼熱,而擁抱又霸道了一些。

楊筱光從未被異性的氣息環繞得這樣緊過,仿佛世界上隻剩兩個人。

他叫她:“楊筱光。”

楊筱光抬頭,這一步就做錯了。她迎上的就是他的吻,這個男孩兒身上有初夏青草的氣味,讓她一靠近就開始迷戀。

她閉著眼睛,也能描摹出他的眉眼。

他演戲的時候說“你為什麼不等我”,在現實裏卻直接身體力行。他的舌頭很靈巧,用最原始的接觸來袒露他的心跡。

楊筱光渾渾噩噩地想,他為什麼這樣愛她?原來抵製也是個力氣活兒,她太累,懶得動了。如果他真的這麼愛她,那麼就算山有虎,虎山也是能行的。

她懶得思考了,有個自己愛靠的胸膛靠一靠,世界多美好?如此一想,便依偎得更緊了,隻用唇舌與他溝通。

潘以倫了解的,他的手臂緊了緊。

他與她的默契,一直準得很靈異。

她緩緩微睜了眼,看見一望無際的夜空。潘以倫在夜空下,明眸皓齒這樣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還有他時常掛滿身的蕭索。

她是知道安慰的方式的,於是閉上眼睛,用舌尖與他觸碰,接觸的感覺這麼美好。他不再戰戰兢兢,不再試探,而是探入她的口腔,將冷轉成了熱。

熱的還有身體,他們擁抱得緊緊的,但他又是不敢逾越雷池的。

楊筱光先氣短了,熱得渾身受不了,她輕輕掙了一下,潘以倫就放開了她。

他們分開了。

她漲紅著臉,說:“正太,我的初吻耶!”說完以後,臉更紅了,不免暗罵自己三八。

潘以倫豎了手掌,這樣說的:“我隻好發誓,以後我隻吻這一張嘴。”

楊筱光不相信,問:“如果以後你演戲不得不吻呢?”

潘以倫也笑,與她鼻尖對著鼻尖:“有種方式叫借位。不過—”他又湊近了,“我不想和你借位。”

這樣又一個吻,讓她潰退千裏,全部的情緒顯山露水。親密接觸以後,心會更明朗,是誰令她如此悸動?

潘以倫說:“你這個象牙塔裏的乖寶寶。”她想,是嗬,活了這麼多年連接吻都不會。但他是熟練的。

分開的時候,她細微不可聞地叫:“正太。”

他答:“我在。”

楊筱光躲無可躲,不能再躲。

她的年紀比他大,她的學曆比他高,她的家境比他好,甚至她的未來都比他穩定……她,從來都比他幸福。他們是多麼不一樣,也多麼不可能在一起。

她從沒想過這麼多無數的不可能能夠變成可能。他們之間不再說話,隻聞得對方的呼吸聲。這也是一種力量,這樣排山倒海,是她無法抗拒的。

楊筱光又不做聲了,她低下頭,唇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舔一舔,在想,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他們往前走了兩步,並排坐到冰冷的石凳上。

楊筱光說:“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很奇怪—”

潘以倫握緊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輕輕拂掃。

他的發,又密又黑,如果留長了一定是柔軟的,可以在夜風下微微飄動,會更美。她瞬間明白了長發美男為何會這樣流行,忍不住伸手拂他的發。

他的發短短的有些刺手,但是沒有關係,她知道這種感覺—這個男孩兒是她的。

想了片刻,心裏就有滾燙的東西在激蕩,從未有過的感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潘以倫握著她的手,緊了鬆,鬆了緊,隨即開始說話:“我的爸爸是知青,在荔波插隊的時候娶了苗家出身的媽媽。回城很艱難,好在全家都回來了,不過爸爸沒有勞保,也找不到固定工作。”

他頭一回說起他的事情,她也頭一回聽。她安靜地坐著,聽他說。

“爸爸給小區做保安,有一天遇到小偷,他盡忠職守地去追小偷。可他們有三個人,他才一個,沒有路人幫助他,對方人多勢眾,捅了他三刀。”

風冷了,這是楊筱光意料不到的故事,她怔怔地反握住潘以倫的手,也唯有握住他的手。

“區裏給我們發了一個‘見義勇為好市民’的錦旗,還有兩萬塊錢的撫恤金。警察沒有抓到小偷,這樣的案子太多了,很多是破不了的。

“初三的時候我認識了區裏有名的混混,他們說可以幫我捉到小偷,我就跟著他們,打架鬥毆,販賣盜版CD的事情都做過。我們這個區的人看中鄰區地盤人氣旺,賣碟子賣得動,就過界挑釁。我是個打前鋒的小嘍囉,也許是天意,被我打聽到捅死我爸爸的小偷就是他們那邊的人,我就控製不了我自己了。

“那天的前幾天,我找到兩個嫌疑人,偷襲了他們,一個人被我打斷了肋骨,另外一個傷了眼睛,我隻是被砍傷了拇指。我爸爸是‘見義勇為好市民’,我不是。我在初三的時候就學會了以暴治暴。那天早晨,要不是你從車裏出來多管閑事,恐怕我當天就被廢了。”

他的聲音輕輕飄在夜風裏,楊筱光很艱澀地聽著。她想,他的童年和少年,和她多麼不一樣!

潘以倫說:“你大概不知道,你爸爸是我初三時候的數學老師,我經常逃課去賣盜版CD,沒少被他批評。”

楊筱光詫異地望著他,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們之間,從她不認識他開始,就有這麼多瓜葛。她問他:“你—是怎麼走出來的?”

“我在少教所待了三年,我媽媽不來看我,她被我傷透了心,說就當沒有生過我。我被放出來以後,念了中專,考不上大學,隻好早點兒工作。我被關進去時,那兩個人也被刑事扣押了,殺我爸爸的那個失蹤了,我打傷的那兩個隻不過是望風的。他們傷得很重,我被罰了錢。媽媽為了那些錢,一天打兩份工,那幾年她過得很累。”

“正太。”

潘以倫也握緊楊筱光的手。

“如果我爸爸當年遇到像你這樣能管閑事的,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天你一鑽出車說話,我就認出了你。我初中對麵就是你們學校,我看到過你扶老人過馬路,有人騎自行車撞了你同學,你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我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還能再遇到你。嗬!楊筱光,你怎麼這些年都沒怎麼變過?老李受傷壓根兒就不關你什麼事!”

楊筱光難以呼吸順暢,她幾乎震驚了,定定地看著潘以倫,聽著這些她自己幾乎都遺忘了的往事。

“你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裏。我這樣一個人,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做你的男朋友。”潘以倫無奈地望著她,“我比你小,你爸媽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但我管不住我自己。”

楊筱光任由潘以倫握緊她的手,將它安放在他的胸口,她很難理清自己的思緒,很難開口再說些什麼。

潘以倫說:“小姐姐,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