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筱光對過往雲煙不過一笑:“好多年前的事了,虧你還記得,我隻記得我是銅扁豆。”
莫北問:“你怎麼這麼多綽號?”
楊筱光捋袖子,說道:“不管多少綽號,我決定要同洋人死戰到底了。哼!”
“瞧,今天來對了,激起一愛國青年的熱血,民族產業的明天有希望了。”
莫北說完,大家都笑,氣氛格外融洽。
送方竹回家之後,莫北再驅車送楊筱光。少了方竹,氣氛登時又冷下來,楊筱光又琢磨,聊些什麼呢?她其實是記得莫北約她的原因的。
倒是莫北先開的口,說:“你還真是知心小姐姐,我一暗示,你就明白。”
楊筱光說:“好說好說。我也覺得應當勸好友努力讓家庭圓滿。”
莫北皺了皺眉:“她—等她想通了吧!她爸爸病了,她表哥是我哥們兒,讓我尋機會也勸勸她,你們是好朋友,說話更頂用,所以今天把你借來用了。”
楊筱光開始擔憂起來,說:“方竹和何之軒,還有和她爸爸的事情,我其實知道得不多。我一直很想幫她,但無從下手。”
莫北舒展眉眼:“你太愛助人了,俠女。”
楊筱光剛要為這個新綽號得意,莫北又問:“自家的正經問題考慮得怎樣了?”
大馬路上正在修地鐵N號線,路途崎嶇,擁堵不堪,就算是寶馬,也施展不出長處來,委屈地蝸居在路途中央。楊筱光的腦筋剛剛才激憤了一下,此刻又扭曲成了麻花。
她翻一翻身體,正對上扭頭看她的莫北。距離有些近,她察覺不妥,要往後倚,莫北卻伸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恰好阻止了她的動作。
此時又恰好是紅燈,馬路上直通通的車河頓時一片靜默,隻剩車燈永恒閃亮。靜止真可怕,無事可做的情勢下更容易出意外。
她進也不是,退也不得退路,臉上泛青泛紅,直瞪瞪地看著莫北,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該不該想一個好對詞,來應付此刻的尷尬。
莫北沒有動,不進不退,隻是看著她。
紅燈還沒滅,楊筱光心急如火燒,等不及,便直接問:“你—那什麼—你要幹嗎?”
“如果我親你,你會怎麼樣?”
腦袋轟地炸開了,無數星星陪伴紅燈閃爍。楊筱光心髒犯怵,慘狀堪比心髒病,有話想說,臨到口,竟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原來言情小說都是來源於生活。”
莫北問:“怎麼說?”
楊筱光小眼珠子亂轉,一忽兒驚喜萬分:“啊!綠燈亮了。”
後麵的車響了響喇叭,莫北不得不坐正。前麵有自行車亂穿馬路,他摁了摁喇叭,間隙,說:“以後少看烏七八糟的言情小說,對你的正常思維沒好處。”
自行車駛過,莫北發動車。楊筱光別開頭,隻看著窗外路過的風景。
“才怪。”
她想,戀愛到底是不是該這樣?為什麼她會感到這樣如釋重負啊?
車開到楊家樓下,老遠,楊筱光就瞅見自家廚房間的大窗開著,隱約有楊媽的影子一閃而逝。她腦袋脹鼓鼓的,心歸不了原位,下車時走得很快,像個逃兵。隻聽到莫北在後頭喊了一聲:“別撞上鐵門。”
話晚到一步,楊筱光麵朝地,頭朝前,比身子更早衝到鐵門上,發出結結實實的悶響。這下門鈴都免按了,楊媽的聲音直接從門邊的對講器裏傳出。
“要死啊!走路不看路的!”
楊筱光眼前的小星星還未滅,莫北已下了車走過來,把手伸過來,掌心有手帕,揉著她的額頭。
“唉!我拿你這家夥怎麼辦?”
小星星未滅,白眼翻上來。
“老兄,你別這麼言情好不好?”
她自己扯過手帕,知道疼了,一時齜牙咧嘴,牙根都酸了,酸到淚腺,眼淚開始醞釀。
真丟臉。
她悶悶地說:“我上去了。”
門開了,是樓上楊媽按好的開門鍵。莫北將門推開,讓她進去。
楊筱光捂著額頭,咬著牙,眼淚都要忍不住了,老天,竟然這麼疼。
家門大開,楊媽眉開眼笑,楊爸心花怒放。
“那男的是誰啊?父母哪裏高就?看到有車,房子也買好了對不?”
“阿光,你終於開竅了,為父甚感欣慰。”
楊筱光捂著額頭一路慘叫:“我疼。”
楊媽大驚,同楊爸手忙腳亂地找出醫藥箱,拿來紗布和酒精棉簽。
在上藥前,楊媽說:“你這抖五抖六的樣子,在別人麵前要丟人死。”
楊筱光直吸氣:“已經丟人了,明天不用見人了。”
楊媽把她的傷口包紮得四仰八叉,猙獰無比。一麵包紮還一麵問莫北的情況,楊筱光本就心亂如麻,萬般情緒不知從何說,隻斬釘截鐵地否認交了這麼個男朋友。
末了,楊媽無奈地歎道:“唉,我們也不想逼你,女孩子家家的這麼大了,總要解決那件大事。我想我家女兒不差,人長得不醜,文化也好,工作也穩定,怎麼就沒個好男人來照顧?”
話酸,楊筱光的眼睛也跟著酸起來。
但是楊媽又說:“想來想去,還是你自己不主動,懶惰成性,就等著天上掉餡餅。掉到你眼前也不知道珍惜,我都不知道是別人的人品有問題還是你的人品有問題!”氣到心頭,楊媽整理好醫藥箱憤然走人。
楊筱光傻眼躺倒,望天,天上哪裏有掉過餡餅?
楊爸拿了酸奶走進來,坐到床沿上,開好瓶蓋遞給楊筱光。
“老爸選女婿不看錢,你不用勉強自己,戀愛是自己的事,我閨女嫁人可得嫁仔細了,看人品也要看準了。”
楊筱光起身,鉤住楊爸的脖子,眼淚同鼻涕準備同流合汙。
“理解萬歲。”
“不過你也別太精細了,你的缺點就是想太多,又放不開,做人不能這麼精益求精的。”
楊爸拍拍她的腦袋,也出去了。
天氣暖了,春天來了,花兒也朵朵盛開了。
楊筱光心想,自己就這樣走入了彷徨的戀愛季節。
莫北是言出必行的,真的開始光明正大地等在她公司樓下候著她下班,已被同事們看到好幾回了。大夥兒笑她,小楊的桃花終於開了。
隻有她自己內心深處曉得,自己心裏還存有那麼一份不確定,甚至,她會較真地問莫北:“如果咱們談了一陣子後,發覺彼此並不合適,是不是浪費時間?”
莫北擦擦鏡片,說:“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沒有找到男朋友了。你幹什麼都爽快,唯獨對談戀愛這件事情特別黏糊,想得太多,膽子太小。”
楊筱光也覺得他講得是有點道理的,但是還沒有到那個點子上。
莫北笑著說:“今晚方竹表哥的新店在外灘那兒開業,做法式牛排,五分熟帶血,適合開洋葷。”
他就是這樣,不由分說地帶她赴一場場美食約,讓她在酒足飯飽之後,無心思再動那點兒黏糊的念頭。
而莫北會把玩笑開得更進一層,送她回家時會說:“包吃包送,交我這樣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劃算?”
他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態度,近乎於調情了。
楊筱光想,這應該就是談戀愛吧?但心裏一忖,口裏說出來的話卻不由自主地拉遠了距離:“要不下次我請你吃飯?聽說蘇浙彙的清蒸鰣魚上海第一,你覺得咋樣?我準備好出血了。”
莫北忍不住揉揉她的長發,說:“你呀!”臉上是無可奈何又好笑的表情。
楊筱光攤手裝相。
回頭同方竹電話聊天時,方竹聽了她的敘述,問她:“你是不是還不情願和他正式開始談朋友?”
楊筱光思考片刻,說:“這話怎麼說呢?我是不是過分糾結不識好歹了?”
方竹說:“你真是磕得緊,一開始誰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感情很深的,談朋友談朋友,要多談談才能多了解,多了解才能有感情。再交往試試吧!有時候相處久了就自然了。”
方竹的意見是正確的,楊筱光想,也許是還不夠了解對方,所以她的自我保護意識才太過於強烈了,這樣的態度是不端正的。
私事雖然撥亂心弦,然而,在工作這頭,楊筱光還是能保持清明的思維和異常端正的態度的,對公司內的那些暗流湧動,均采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
其他同事就沒這麼淡定了,連前台都同幾個資深的同事互相交流起來。
“香港總部董事會易主,老菲賣命的家族要撤股份,支持何老總的股東上台了。”
“據說香港董事會要咱們這兩年上市呢!”
“這樣對你我是有好處的,何老總很有幾分能力。”
“老菲太保守,墨守成規會吃苦頭,就是因為這幾年業績沒有大長進,他才會落勢的。”
說最後那句話的人是同楊筱光一起進公司的實習生,都是被菲利普一手提上來入行的,所以楊筱光立刻就駁斥:“你也說過菲利普經驗豐富,對你教益良多。”
但是人家說:“老菲就隻會做那三件套,從不革新。新來的這位創意新,實戰經驗豐富,你不是有體會的?”
楊筱光不再說話了,回到自己的格子間,一轉頭,看見CEO辦公室內的菲利普正站在窗前發呆。外麵的光線太明媚,照得他老態畢現。
楊筱光看見他桌子上沒有咖啡,他的秘書又不在座位上,於是親自泡了一杯咖啡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