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副總何之軒在分公司香港籍的總經理菲利普的帶領下,走進了辦公室。同眾人一一寒暄後,也對楊筱光友好地伸出了手,招呼道:“你好,今後合作愉快。”
楊筱光是硬著頭皮伸出了手。
她想,世界真奇妙,巧合得像小說,不是誰都這麼好彩,撞到的新上司恰恰是閨密的前夫。
想起當年方竹離婚時,自己在人前背後沒少擠兌、咒罵對方,此時脊背就不由得冒出陣陣涼氣。
但對方形態自如,待她的態度同一般同事無異。楊筱光又自我安慰道,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對方同她這樣的局外人計較就失男人風度了。
懷著這一驚一乍的奇異心情,她潦潦草草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後整理了一下儀表,便赴她的相親宴。
在等車的時候,她收到方竹的短信:“對方大名莫北,穿藍色彪馬Polo衫。我今晚有個緊急采訪,就不現場當媒婆了。”
楊筱光一開始打了一個“哦”,想了想,又打了幾個字,最後還是一一刪除,就發了一個“哦”出去。這時公車來了,她收好手機,暫且將此事拋之腦後。
第二次到“午後紅茶”,因為正值晚餐時分,店內賓客不多,空空蕩蕩的才四五桌人。
楊筱光在店門口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推門進去,往裏頭巡視一周,就看了個徹底,並沒有穿藍色彪馬Polo衫的男士。定睛再找,仍然沒有,連門外的露天座都沒有。
此時手機及時響起。
“你好,我是莫北。”
楊筱光腦殼遲鈍:莫北?哪個鬼?
“今天緊急接到一個案子,所以隻能先走了,真抱歉。”
原來是相親的那位,原來人家早來過了。
楊筱光不滿地嘀咕,不早說,害她白跑一趟,但口頭上口氣還是客氣的:“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今天遲到了,真不好意思。”
對方抱歉道:“下回一定請你吃飯,我幫你叫了份晚餐三明治套餐,已經埋過單了。”
對方倒也的確是一位細心的男士,楊筱光心內立刻悄悄給他加了幾分。
她也不客氣,就近尋好一處臨街的好位置,找來服務生要了那份已埋單的三明治套餐。望望外頭廣場上的大屏幕播的電視節目,正播到選秀比賽,有女孩兒晉級失敗,和競爭對手抱頭痛哭。不管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惺惺相惜或者逢場作戲,總之噱頭很足,很能打發時間,讓楊筱光一個人也能把這頓一個人的晚餐吃得悠然自得。
隻是店內稍嫌吵鬧,坐在楊筱光身後有對男女在談分手。
男的說:“你要的是房子和車子還是我們三年的感情?”
女的說:“我也痛苦了很久,你要我怎麼跟我爸媽交代?如果我跟你裸婚,他們會有多大的壓力?”
男的說:“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女的說:“你別這麼幼稚行不行?”
男的拍案而起,做馬氏獅子吼:“你竟然說我幼稚?你不就是因為我沒車沒房要甩了我嗎?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現實無恥?”
茶館裏原本寧靜的氣氛被打破,店裏為數不多的十幾位客人同楊筱光一道齊刷刷看向這對正談分手的男女主角。
女的受不了大家的注目禮,羞紅著臉拉扯男的的衣袖:“你別這樣,你讓我怎麼做人?”
“你還能想到做人?你他媽的都跟我談分手了你還想要做人?”男的反手,從瓊瑤男到獅吼男再向暴力男方向發展,一掌劈開了女的的手。
女的也怒了,刷地站起來:“你不要這麼死皮賴臉!”
男的惱羞成怒,竟揚起手來,女的一下怔住了,下意識地用手抱住腦袋。
他的手被人及時抓住了。
“公眾場合,注意影響,要不要撥110協助解決糾紛?”
男的憤憤地抽回手,瞪了楊筱光這個多管閑事的人一眼。
“吵架回家吵去,跑這裏存心丟中國人的臉?”楊筱光指指店裏十幾個中國人中的一個神情專注正看好戲的老外。
男的臉麵盡失,不得發作,也不管女的,甩手出門。女的也自覺丟臉至極,羞憤離去。
店裏恢複了平靜。
楊筱光扯扯衣服,悠然入座。
有人經過她身邊,停了下來,好像很關注地望了她一眼,道:“你還真愛管閑事。”
楊筱光斜眼,外頭天色已暗,茶館內燈光昏暗,但是仍能讓她看清楚這張年輕的五官標致的白皙麵孔。尤其是他還在微笑,露出了很白的牙齒,使他的笑容很明亮,絕對賽過田亮。楊筱光差點兒本能地要彈個響指來配合小帥哥的隆重登場了。
所以她絲毫不介意同陌生的帥正太開個小小的玩笑:“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們要做可愛的上海人’,就在二號線地鐵站那邊掛著呢!”
正太笑了起來,微微垂了頭,把左手的工具箱換到了右手。楊筱光突然認出他正是自己上次在此地相親時見過的那個送海報的男孩兒。
服務生走過來,把一個信封遞給正太,說:“這是報酬。”
楊筱光望著帥正太,回憶起上回在此店遇到的情形,心想,原來是來賺外快的。
帥正太並不理會楊筱光好奇的目光,坦然地將信封收了過去,折疊起來塞進口袋。
服務生見楊筱光的飲料喝完了,便問:“這位客人,要不要添一杯大麥茶?”
楊筱光搖手:“為了我的口福之道,還有你們的營業額,我要杯熱可可。”
服務生被她逗笑了,速去製作飲料。帥正太也沒什麼話題找她搭訕了,便拎著工具箱離開。茶館裏的客人趕著去吃晚餐也走了個七七八八,連空氣都冷清下來。
從這邊窗口看出去,對麵最近很紅火的川菜館門庭若市,排隊等號的大多是小情侶,雙雙對對,好不熱鬧。
路燈亮起來,她立馬看到鏡麵倒映的自己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椅子上,孤鬼一隻似的。
楊筱光把熱可可喝完,想,其實找個男朋友,就是在你最孤獨最需要傾訴的時候能和你一起吃頓飯。她握握拳,為了美好而不孤獨的一頓飯,她隻好認命地堅持繼續去相親。
當晚,負責的紅娘方竹打來電話詢問進展,聽了楊筱光的敘述後,當即表示不爽。
楊筱光念在那個叫莫北的男士還算得上體貼的份兒上,說:“你也不要讓別人太難堪了,感覺對方的為人倒是還可以的。”
方竹說:“你能這麼想的話,我就放心了。”她考慮了一陣兒,還是決定把話同楊筱光講穿,“對方談過戀愛,感情經曆不算很複雜,前女友人在加拿大,已經結婚生小孩兒了。他今天應該是真的很忙,他一般不會爽人約的。
楊筱光明白方竹的擔憂,笑道:“我知道媒人難做,要兼顧雙方的感受,搞不好會兩頭不落好。”
方竹也笑:“我知道你性格好,他性格也好,性格好的兩人能在一起最好。”
“你說得我們好像已經成功了一樣。”楊筱光問,“上回你講過,對方家裏的條件是很不錯的,我家可是工薪階層。”
“他的父母不看中這套就沒問題唄,我問過對方的父母了。”方竹頓了頓,忽而講道,“不是家家的父母都像我家那位—”
楊筱光心下一惻然,很想能夠在此刻握一握好友的手,可是所有能想到的話題在腦中滾過一遍,憶及今日方到任的副總,又是話到口邊講不出來。
這樣一猶豫,方竹察覺出了她的不自然,問:“阿光,你還有什麼不好說的話想同我講?”
楊筱光狠狠做了兩個深呼吸,才撮起嘴唇,把話極快速地溜了出來:“我們單位新來的一個副總姓何,是你們學校畢業的,就是何之軒啦!”
這話真是說得極快,從楊筱光的嘴巴裏溜過電話線再到方竹的耳朵裏,就像一條導火索,連著炸藥包,轟的一聲炸出滿天的星。
方竹那頭半天沒有應答,楊筱光隨即擔心暗惱,自己嘴快心直的臭毛病真的要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