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係列】 南國北島(3 / 3)

我每天收工之後,老板娘都會請我喝一杯奶茶,她抽煙的樣子非常漂亮,在吧台上把紅色椅子旋轉得像是一種舞蹈,她會說:“你怎麼總是一個人。”

我笑著回答:“習慣了。”

她說:“現在的女孩子很少有這麼文靜的了,以前為什麼就生了個兒子,真是作孽啊。”

我有一些驚訝,我沒想到看上去年輕漂亮的老板娘居然有一個兒子。

她說:“你不相信吧,我兒子和我長得一樣漂亮。看了就知道。”老板娘在說到她自己兒子的時候,總是特別得意。

後來的某一天,我真的見到了她的兒子,確實是非常漂亮的一個男孩子,二十出頭,是一間酒吧的DJ,開著拉風的改裝摩托車在這個城市裏橫衝直撞。

那天我看到了微安和陸北島的媽媽,他媽媽要了一杯凍奶,吃了一口就嫌棄地說:“怎麼這麼難吃。”

我感覺她不是在嫌棄東西,而是在嫌棄我這個人。

微安輕聲地介紹:“阿姨,這就是在學校裏和北島關係很好的同學夏慕雪,她住北島對麵。”

我驚詫地看著微安微笑的眼睛,我第一次發現微安有一種我完全不熟悉的神態,笑裏藏刀,深不見底。

“難怪北島住在那裏都不想回來了,等他這次回來,我一定讓他搬回家住,那裏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也隻有他爸爸才由著他性子來。北島以後是有大前途的,絕不能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毀了他。”

微安還是笑,輕聲不語的,她點了一杯果汁,隻喝了一口。

她目光輕柔地看著我,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輕柔的目光也是綿裏針。

她們沒有喝完一杯飲料就走了,我送她們到門口,微安還是親切地握住我的手說:“你舅舅的工作還好嗎?他去我爸爸公司應聘的時候我正好也在呢,我爸爸說他幹得不錯,明年還可能提升。”

我突然明白了舅媽對我態度轉變的原因,我突然覺得微安的笑容微安的麵孔微安手指的溫度是那麼冰冷可怕,我抽出了手,禮貌地說:“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微安和陸北島媽媽走了之後,我感覺我像一個被人抽空的殼。

我關了店,在街道徘徊,我看到了謝安林,他被一群女孩子圍著,大家都搶著要坐他的車。

可是他撥開重重人群,把我拎了出來,他說:“你們看,我朋友來了,我得載她回家。”

大家怨聲載道地走開,我卻坐上了謝安林的車,車上音樂嘈雜,風聲喧鬧,我哭濕了謝安林一整個背。

後來他知道我在他媽媽店裏打工,他非常驚訝,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別為這樣的人傷心啦,不值得。”

我想起舅舅的臉,舅媽的臉,微安的臉,陸北島媽媽的臉。

最後,我想起了陸北島的臉,那一張在陽光下像向日葵綻放的少年。

如果我的離開,可以成全他的未來,那麼哪怕我再傷心,再舍不得,我都會去做的。

〖失去了你,失去了陽光〗

陸北島回來之後,我申請調到了另一個班級,因為成績優異,學校很快就批了。

陸北島等在學校門口,拿著一袋從上海買的茴香豆,笑容燦爛地說:“傻妞,我回來了。”

我有點難過,我很想告訴他,他離開的這兩個月,我是經曆了怎樣複雜的情緒,可是見到了他之後,我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後來謝安林來了,他騎了一輛白色的自行車,穿得很潮流,他拍著我的肩膀說:“這個帥哥是誰啊?”

他扭過頭對陸北島說,“你好啊帥哥,我是慕雪的朋友謝安林,改天去我場子玩算你八折。”

謝安林就是這樣,可以一口氣講完一段話還不給別人回答的機會,在別人錯愕的時候離開人群瀟灑而去。

我看到陸北島的臉凝結成大塊大塊的冰,他手上的茴香豆都集體孤單,我咬著唇轉過身,算是默許了謝安林的話。

謝安林送我到家樓下,他說:“剛才那個男生,就是讓你上次哭的那個吧。”

我沒有回答,徑直離開。

陸北島租的那間房子,從此再也沒有了開門聲,陸北島也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學校裏漸漸有人傳我認識一個在迪吧做DJ的朋友,帥得不得了。

可是這一切仿佛與我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我經常獨自在房間裏做題的時候抬起頭,會恍惚看到陸北島坐在沙發上睡著的樣子。又或者愣愣地看著窗台上陸北島說要種向日葵的地方發呆,一口一口地嚼著芹菜。

偶爾,我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我都會衝出去開門。我以為陸北島回來了。他還穿著那條他喜歡的花褲衩,叉著腰說,喂喂喂,傻妞,要遲到了。

〖陸北島,我和你告別〗

大學結束之後,有同學辦了一個聚會,陸北島終於要去上海了。而我,以全市理科狀元的成績留在了安海。

聚會那天大家包了一個VIP超大包廂,陸北島來了,微安沒來,他拿著話筒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男生在玩海盜船,說錯的人要罰酒。

陸北島被罰了一杯又一杯。最後,所有人都累得睡著了,隻有陸北島的眼睛還是亮閃閃的,他醉意蒙矓地坐到我的旁邊,他說:“夏慕雪,我給你唱一首我寫的歌吧。”

我說:“大家都睡了,別唱了。”

他堅持:“我不用麥克風,我唱給你一個人聽。”

陸北島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的聲音裏有濃濃的悲傷,簡直讓人潸然淚下,我不敢仔細聽歌詞,隻好正襟危坐逼迫自己不去思考。

陸北島唱完後,靠在沙發上,眼中有些迷離,他看著我恍恍惚惚地說:“慕雪,你知道嗎?一直我想給你種一片向日葵,我希望你以後的生命裏,可以由我帶給你陽光溫暖,可是你為什麼不等我了呢?”

我仰頭讓眼淚逆流,然後輕聲地,對著他說:“對不起,陸北島,對不起。”

陸北島笑了,往嘴裏灌了很多酒,漸漸地,和大家一樣睡著了。

我看著他的睡臉,像是曾經在沙發的陽光下,漂亮的向日葵少年。

我輕輕地低下頭,看著陸北島的臉,眼淚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那一顆,在霓虹燈光下,晶瑩的淚珠,讓它紀念失去的美好。

我起身,拉開大大的門,獨自走了出去。

這一夜,陸北島,我和你告別。而你和我,本來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我怕世事無常地變遷,我承受不住不可預知的未來。

〖夏慕雪與陸北島的告別〗

陸北島走後,我搬離了那套公寓,走之前在窗台種下了一排向日葵,我希望有一天有人可以看到它,記得日光下曾經美麗的諾言。

我習慣去謝安林的迪吧喝酒,聲音喧鬧中我才可以盡情地發泄自己的情緒,每次喝完酒,內心空蕩蕩的像是沒有了靈魂和陽光。

我再也沒有陸北島的消息,隻是聽說有一首網絡歌曲非常流行,它叫《南國北島向日葵》,伴奏隻有簡單的鋼琴,聲音卻有柔腸寸斷的悲傷。

我突然想起陸北島2003年冬天在我窗戶外對著霧氣寫的那首詩:

紅豆生南國,北島寄相思。

冬雪秋無歌,朝暮莫奈何。

那時候我對著窗外的陸北島輕聲地說了三個字。

可是他永遠都不會聽到,不會知道,在2003年的南國,夏慕雪心裏的傷痛。

那是麵朝著陽光卻無法擁有的遺憾,那是伸出手就無法觸及的幸福,那是屬於我心裏最溫暖的向日葵。

作者後記: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從新加坡第一次回國,陪一個朋友去看房子。她想買一間單身公寓,我們在九亭地鐵站看到青年公寓的樓盤。小小的複式上下兩層,樣板間設計精致,每一個空間都充分利用,而我卻被他們種在窗台上的一排向日葵所吸引。

那是一排真的向日葵,生機勃勃地朝著陽光的方向生長,或許是因為長期的顛簸輾轉,在看到向日葵的瞬間,那種渴望歸屬的感覺,讓我心裏惻然。

後來我寫南國北島,我寫窗台前的向日葵,我寫希望與未來。

那是每個人,所有的憧憬與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