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想玩熟了,才知道,他除了嘴上愛開開玩笑,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愛幫助人的人。他玩滑板,可以輕易地滑出很多個高難度動作,並且會很耐心地教每一個想學的人。
他在景安城的一所二流大學讀建築。已經大三了,至於他和蘇淺的關係,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同父異母的弟弟。
可是夏寧沫不止一次地打電話給我說讓我離蘇想遠一點,她說,佳新,你要當心蘇想,他把蘇淺的所有東西都搗壞了。他壞著呢,叔叔阿姨都拿他沒一點辦法。他接近你一定有目的。
雖然夏寧沫這麼說蘇想,可是蘇想一提到夏寧沫還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他說,這個女生蠻有意思,一副乖學生的樣子,可骨子裏全是叛逆。
我想起夏寧沫在父母的熏陶下一直是個乖乖女,可是她常常萌發一些叛逆的念頭。
她和我說過,她最想做的事是染頭發、抽煙、離家出走、撐船在海裏旅行。我被她這些小念頭弄得有點崩潰。不知道她是從哪冒出來的怪小孩。
我不得不承認,蘇想是一個很容易洞悉別人的人,他隻要一眼,就看出了夏寧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可怕在於能輕易地獲悉你內心那個真實的自己,那個你掩藏起來的自己。
7{如果愛情可以隨意選擇,我也不想這麼累。累到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來}
夏寧沫要坐車去比賽的那一天,我和陸升明本來商量好要一起去為夏寧沫送行。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那一天,我突然發起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走路都東倒西歪。
我隻好打電話給夏寧沫,我說我發燒了,動也動不了,真對不起呀。夏寧沫在電話那頭大喊,佳新你怎麼那麼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那口氣好像要把我吃了。
我有氣無力地安撫她,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燒再不退就去打吊針了,你一定要拿個一等獎回來,我等你的好消息。
掛上電話我躺在床上哼哼,那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媽媽還在店裏沒回來。我想打點開水喝,水壺也是涼的。
心裏突然很難過,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特別脆弱。蘇想給我打電話說,小新,晚上出來玩。
玩你個頭,我都快燒成腦膜炎了。說完就掛了電話,繼續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成一個粽子,據說這樣容易出汗。
大約十分鍾後,蘇想準時敲響我家大門,拖著頭重腳輕的我上了醫院。
那是我人生中最嚴重的一次發燒,醫生說我吃了過期的退燒藥因此效果非常不好,正巧又燒得很嚴重,如果再晚點,有可能燒傻。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蘇想拿著吊瓶和我坐在凳子上的時候我由衷地感慨。
他說,你要真成了傻瓜那多好玩,以後就成了你家店裏的招財貓了。
我笑了笑,沒精力去理會他這種無聊的玩笑。
我感覺我有些累了,我想到我差點變成傻瓜,我突然感到害怕,我害怕我還沒有告訴蘇淺我喜歡他我就傻了。我靠著蘇想的肩,說,讓我靠一靠,我好累。
醫院裏有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周圍的病人來來回回地穿梭,眼前一片刺白。我閉上眼,仿佛看到十七歲以前的夏寧沫,她漂亮、潔白、美好。她身上有
著許多我羨慕的優點。
她細軟的發在陽光下金燦燦。她無比憧憬地和我說,佳新,我喜歡蘇淺,很喜歡很喜歡。
她這一句很喜歡很喜歡,讓我無力與她抗爭,她優秀、美好,讓誰都不忍去破壞她的幸福。
那天我靠在蘇想的肩膀上睡著了,他的身上有一點點蘇淺的影子和味道,像是冬日的陽光,溫暖全身。
打完點滴已經很晚了,燒漸漸退了。
蘇想帶我回家,在路上的時候他始終握著我的手,好像我們真就是一對幸福的戀人,月亮睡得很安穩,蟲鳴聲有些細碎。
我很安靜,他也很安靜。我想起蘇淺,他現在應該正和夏寧沫坐在火車上,他看她的目光溫柔細膩,他們一起去創造王子和公主的神話。無人能比。
可是,當我走到我家巷口的時候,卻看到蘇淺站在那裏打手機遊戲,穿著一件很薄的套頭衫,藻綠色,氣質高雅,與這個破舊的巷口顯得格格不入。
我想我可能燒糊塗了,蘇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拍拍蘇想,我是不是看錯了?
蘇想的臉有些陰霾,你沒看錯,是蘇淺。
蘇淺看到我們,朝我們走來。他看著蘇想說,這麼晚了還不回家,爸讓我來找你。
蘇想麵無表情地說,你還算聰明,知道上這來。
我沒空看他們上演兄弟反目,我問蘇淺,你不是去比賽了嗎?
蘇淺抬了抬頭,目光犀利地看了蘇想一眼,說,沒比賽服,不參加了。
蘇想拉我走,我甩開他的手,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對蘇想喊,你這個神經病,你知不知道這個比賽對蘇淺來說很重要,你任性也分個輕重緩急吧,你就是再怎麼不喜歡他他也是你弟弟。
我有一種血氣上湧的感覺,我知道蘇淺和夏寧沫一樣,為了練這個舞蹈,幾乎花掉了整個夏天的時間,把自己弄傷了很多次,這裏麵的辛苦,又有誰來分擔?
路過的人停下腳步來看我們,有小貓跑到我的腳邊,蘇想和蘇淺都詫異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的聲音有點大,可是我是真的非常生氣。
我轉過身,丟下他們兩個人,搖搖晃晃地朝巷子裏麵走去。我想我的聲音或許真的有點大了,引發了三個人的尷尬。
那個夏天,就在我莫名其妙的發火聲中結束了。
蘇想後來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喜歡蘇淺?我罵他神經病。他歎一口氣說,佳新,蘇淺真的有那麼好嗎?
我躺在床上,想蘇想的話,蘇淺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好呢。他與我而言,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十幾年人生中的黑暗。我相信隻有他才能給我光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我喜歡他,喜歡到可以看不到別人,可是,這樣的喜歡卻無法衝破我對夏寧沫的背叛。
況且夏寧沫和蘇淺,真是一對非常般配的人。任誰見了,都不忍心破壞。
暑假要結束的時候,我把“水天一色”的招牌拿下來,和媽媽說,夏天過去了,這麼涼的東西就別做了。
夏天過去了,秋天就要來了,我和陸升明在廣場上抱著一碗刨冰大口大口地吃著,陸升明很沮喪地說,夏寧沫有了蘇淺,你有了蘇想,你們都完美收場啊。我苦笑。我的悲傷,難道他都不記得了嗎?
陸升明拍著我的頭說,佳新,如果可以,蘇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搖搖頭,如果愛情可以隨意選擇,我也不想這麼累。累到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來。
8{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大二開學,我穿著白色的襯衫,碎花短裙,梳最簡潔的馬尾,和暑假裏天天披散頭發的邋遢樣判若兩人。
九月校園裏已經開出不知名的小花,在小花園裏散發出陣陣幽香。
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轉頭,看到蘇淺。
他問,你的病好了嗎?偌大的校園,他的聲音顯得真實而又模糊,他那雙會笑的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狀。
我點頭,說,好了,隻是發燒。
他說,對了,我哥以後就麻煩你多照顧。他是一個好人。
我知道,蘇淺完全誤會了我和蘇想的關係。可我也不想解釋,我繼續低頭朝前麵走。走了幾步,沒有看到蘇淺跟上來,我轉過頭去看他,他站在原地,眼睛裏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閃爍,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傷感。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跑上去抱一抱他,我好想拋開那些羈絆我的道德觀念,我隻想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我隻想問他,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我隻是轉回頭,隨著人流走上去。我想,我與他的道別總是悄無聲息的,沒有人知道,隻在我心裏。
可是事情總是不朝著我們希望的方向前進。
蘇想居然在所有人的驚歎中追起了夏寧沫。
這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他在夏寧沫放學的門口等她,抱著一大束的玫瑰花,把自己整理得幹幹淨淨,在熙熙攘攘的學校門口大聲說,夏寧沫,做我女朋友吧。那個樣子,勢在必行。
此新聞,在第二天就傳遍了學校的各個角落,陸升明特同情地安慰我,你這個傳說中的被蘇想抱著滿景安城奔跑的女朋友怎麼辦?
我也嚇一跳。我覺得蘇想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報複蘇淺。我急急忙忙地跑到蘇想的學校去找他。
那天有細碎的小雨,我的自行車壞了,我一路推著車跑到他學校,站在他的教學樓下,下課的男男女女都扭頭看我,還有人上前搭訕,說,小妹妹,等誰呢。
蘇想一把推開那個和我搭訕的男生把我拉到一旁,口氣很生硬,你到我學校來幹嗎?他把發型改了,胡子也刮幹淨了,穿了一件幹幹淨淨的長袖,袖口處別著一枚牡丹發卡。
我知道,夏寧沫最喜歡牡丹花。
我說,你給我說清楚,你追夏寧沫的目的何在?
他抱著一摞書出來,把眉一挑,我喜歡她。
我說,如果你是為了報複蘇淺,那你這樣做未免太幼稚。
他說,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幼稚。為了一個蘇淺,我還不至於這樣。
我有些氣惱,雨水一點一點地滴落在我的頭發上,我推起我那輛突然壞掉的車走在前麵。蘇想跟在我身後走了一路。
最後,他問,佳新,你喜不喜歡我?街上的燈光線很渾濁,他的聲音有些洪亮,但是語調卻溫和無比,像是他第一次把我抱在懷裏對我說,不哭哦。
我看向他說,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蘇想的臉在一瞬間垮了下來,隨即又恢複了往日的笑容,他說,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喜歡夏寧沫呢?
他轉身走的背影很冷,他身上有一種和蘇淺很像的東西,就是一種冰冷。他想要別人給予溫暖,卻又不敢接受這份溫暖。他追夏寧沫,興許隻是一種找尋溫暖的行為。
9{他早就已經在我的心裏長住了下來,搬不走,也不想搬}
蘇想追夏寧沫的整個過程我不得而知,但我常常看到他跟著夏寧沫走在景安城的街上,無論夏寧沫用怎樣惡毒的語言來罵他,他都一臉笑意。有時候我甚至想,他也許是真的喜歡夏寧沫,和報不報複蘇淺沒有一點關係。
直到一個傍晚,蘇淺找到我,和我說起蘇想的事,我才知道,原來蘇想是承載了怎樣的悲傷。
蘇淺說,他爸爸開始和蘇想媽媽隻是逢場作戲,後來就拋棄了她媽媽娶了蘇淺的媽媽,蘇想媽媽一個人懷著蘇想到另一個城市去生活,直到去年他媽媽去世,他才找到他爸爸。
蘇淺說到蘇想的時候,眼裏有濃得化不開的傷感,他說,我至今都記得蘇想第一天來我家的情形,外麵下著大雨,他背著一個包,他的白襯衫還破了一個洞,可他卻頂著一張笑臉。我看到他眼裏的那種情緒,如果讓他選,他一定不會回來認這個父親,隻是這是他媽媽臨終前的交代,他沒辦法,於是考了景安城的學校,認了爸爸。
難怪蘇想的身上,一直有一種堅韌的東西,他從小到大受的苦,怕是想也想不到。
蘇淺看向我,他說,我想蘇想追夏寧沫隻是為了報複我。從小到大,他受的苦太多了,我希望你能帶給他快樂。
我搖搖頭,我到現在都不能確定蘇想他在想什麼,也許你們都誤會了他,如果他真是喜歡夏寧沫那你該怎麼辦?
這是我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想法。我想,他也是喜歡夏寧沫的吧,否則,為何他的眼裏有那麼多數不清的憂傷。
他站在原地,拔了一枝路邊的野草,然後遞給我,他說宋佳新,你這是在關心我嗎?傍晚的天色暗下來了,那枝野草在他的手上有微微的顫抖,就像我這些顫抖的心事。
我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怎麼說你也是我的顧客啊。我接過草,低著頭朝前走。
他站在我的身後說,請你以後,好好地對我哥。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善良的蘇淺,他怎麼辦呢,夏寧沫縱然喜歡蘇淺,但是當蘇想那樣一個漂亮幹淨的男生出現在她麵前,她的目光裏,似乎有了動搖的意思。
大概快冬天的時候,夏寧沫坐上了蘇想的自行車後座,她的頭發上,別著蘇想送的發卡。其間,他偶爾還是會來我家的店串門,抱著滑板站在店門口衝我老媽開玩笑說,簫姐姐,我來看你啦。
我罵他不要臉,他也不氣不惱,站到櫃台前和我閑聊。
夏寧沫的懺悔也尾隨其後,她說對不起。
她不管周圍人的反對,真的決心和蘇想在一起。
我問她,那蘇淺呢?
她說,我以前以為我喜歡的是蘇淺,可是當蘇想出現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可以這樣喜歡一個人,每天都是驚喜,未來都是憧憬。
她說,你知不知道,蘇想是一副永遠打不贏的撲克牌,他會帶我去草原,去大海,去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