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了同盟會的人也可以隨意加入其他組織。這在當時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就像一個人可以既參加這個社團,又參加別的社團一樣。秋瑾即是一個例子。陶成章寫道:“秋瑾者,素熱心於辦事。凡開會時彼如有可到會之資格者,無不到;凡革命黨秘密會之有可入者,亦無不入。始與某某等十人,在橫濱相結為三合會。至同盟會成立,即又入同盟會(浙人之入同盟會者,秋瑾為第二人雲)。比返紹興,複由徐錫麟之介紹,乃又入光複會。”柳亞子又是一個例子。他在1906年到上海,“後來想進健行公學讀書,卻被高天梅拉去教國文。就在這個時候,加入了中國同盟會。同時,複以蔡孑民先生的介紹,加入了光複會,算是雙料的革命黨了”。有趣的是:蔡元培這時已是同盟會會員了,接著又擔任同盟會上海分會會長,可是他卻繼續在那裏把一個同盟會會員發展為光複會會員。
這些同盟會會員在參加其他組織時,並不需要經過同盟會組織的批準。他們在這些組織中的活動,也不代表同盟會,甚至和同盟會的組織沒有多少關係。武昌起義時,湖北的兩大革命團體是文學社和共進會。查一查有關人員的經曆,可以發現:文學社的領袖蔣翊武、劉複基是同盟會會員;而共進會的重要領袖孫武、劉公、張振武等也是同盟會會員。但他們回到湖北後,無論在文學社中,或是在共進會中,都不是以同盟會會員的身份從事活動的。這兩個組織雖然都在湖北新軍中從事革命活動,最初卻互不相謀,甚至還存在相當深的隔閡。以後兩者的聯合,也並不出於同盟會組織的策劃。
同盟會組織上的這種嚴重弱點,到武昌起義後就更加突出地表現出來了。
那時,各省紛紛獨立,革命風暴迅速席卷全國。在革命高潮中,原來讚成革命、同情革命以至反對革命的各色人等,大批地湧進革命隊伍,都自稱為革命黨。同盟會的組織在一片茫茫人海中已經基本瓦解。一部分同盟會會員與舊勢力合流,沆瀣一氣,而對自己原來的同誌卻盡力傾軋排擠。就是堅持革命的同誌,彼此間保持的也多是個人與個人的曆史關係,並不是組織上的聯係。居正描寫當時的情況說:“中國同盟會,辛亥革命初期不立名目,但各主事人心目中,有個認識:是同盟會中人,則放心任以要職;不是同盟會人,則須慎之又審。”當留居東京的同盟會庶務劉揆一、會計何天炯“匆匆歸國”後,那個原來就時斷時續、若有若無的同盟會本部也不存在了。居正繼續寫道:“南京政府成立,孫武等不得誌於南京政府,胥動浮言。本部又無組織,人事紛乘,變相百出。”在這種情況下,一部分會員“認為同盟會一潰,則革命起家之事業,百無一成,反留臭名於千載。於是賃定房屋(南京成賢街),推定職員,著手籌備。選拔各省代表(原在東京任省支部長及本部幹事、各地主盟者為合格)以三月初三日,於南京三牌樓第一舞台開全體大會,製定會綱,選定職員”。這個民國初期的同盟會本部,實際上已是在經過一度無形解體後重新建立起來的了。
我們再來看光複會。
光複會的入會手續在前期也比較嚴格。“會員入會時,須選一極秘密的地方舉行入會儀式;要刺血和對天起誓,表示革命之決心”。據參加光複會較早的陳魏回憶:“記得我入會時曾對天發誓,說過這樣四句話:‘光複漢族,還我河山,以身許國,功成身退。’”“會員彼此都不相識,隻有在共同參加多次會議和秘密工作之後,才互相知道是會員”。魯迅也是早期參加光複會的留日學生。當時,他的弟弟周作人跟他一起在日本留學。但參加光複會這件事,魯迅卻從來沒有向周作人提起過,確實是嚴守秘密的。
光複會成立後,它的重要領袖徐錫麟、陶成章、秋瑾等積極奔走革命活動。但除秋瑾外,其他人對發展光複會組織都並不重視。光複會的組織似乎也缺乏經常的活動。在他們積極從事的那些革命活動中,重要的骨幹分子有的是光複會會員,有的並不是。例如被稱為“光複會在浙江的聯絡點”的嘉興溫台處會館,它的主持人敖嘉熊和魏蘭盡管同陶成章等關係十分密切,但當時都不是光複會會員。反過來說,秋瑾在浙江積極展開革命活動時,光複會會員蔣尊簋正擔任浙江新軍第二標標統,卻同這些活動並沒有發生什麼幹係。這種看來十分反常的現象,其實並不反常。因為光複會這個組織和同盟會一樣,本來就十分鬆散,缺乏作為一個組織的經常活動,會員入會後也不受到組織的嚴格約束。
把同盟會和光複會組織上的這種特點弄清楚了,就可以進一步考察它們的相互關係了。
二
長期以來,有一種流行的說法,認為中國同盟會的成立是由興中會、華興會和二光複會聯合而成的。這種說法追溯起來,在馮自由等人的著作中早已有了。以後,以訛傳訛,幾成定論。可是,並不符合曆史事實。
光複會和同盟會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這種不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第一,同盟會成立時,宣布它的宗旨是“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接著,孫中山又在《民報》發刊詞中提出了民族、民權、民生三大主義,也就是三民主義。光複會的宗旨卻側重在反滿。前麵說過,它的誓詞是“光複漢族,還我河山,以身許國,功成身退”這四句話。而它的會名稱作“光複”也反映了這一點。章太炎曾對“光複”這兩個字作過多次解釋。1904年5月,他寫道:“同族相代,謂之革命;異族攘竊,謂之滅亡;改製同族,謂之革命;驅逐異族,謂之光複。今中國既滅亡於逆胡,所當謀者光複也,非革命雲爾。”同年7月6日,他又寫道:“吾之序《革命軍》,以為革命、光複,名實大異。從俗言之,則曰革命;從吾輩之主觀言之,則曰光複。”可見,他們雖然也同意革命,但主觀上的著眼點還側重在“光複”,也就是所謂“驅逐異族”。這和同盟會的宗旨並不相悖,但要狹窄一些。第二,同盟會是一個全國性的革命政黨,它的會員幾乎包括了全國各省的人。光複會卻有濃厚的地域性。它的會員大抵都是浙江人,而且多數又是紹興府人,如蔡元培、陶成章、徐錫麟、秋瑾、魯迅等都是。這比起同盟會來,也要狹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