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愉是表麵的,不遇的心越隱藏卻越欲蓋彌彰。“古來聖賢皆寂寞”是孤傲的李白為自己找的一個華美的借口,“唯有飲者留其名”是難能可貴的清醒的自我認識,如若太白知道今日的他在史上確實因了他的酒與詩而留名,定要再痛飲三千杯吧!
酣夢之時,盡管當了“五花馬,千金裘”,什麼功名什麼金銀盡情舍了去,換錢買酒,願“與爾同銷萬古愁”。何等曠達的心胸能放下世間誘人的種種,怕是唯有太白不測的酒量方能容下這萬古愁情。
醒是一生,醉亦是一生。李白評價自己道:“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嘯傲淩滄州”。離開酒就不是李白的詩了,詩中的酒也因李白而別有味道,酒、詩、李白早已融為一體,成為酣醉的一種狀態,成就了李白,也輝煌了唐詩。與酒有著不解之緣的李白醉在酒壇中,醉在天地間。在長安供奉翰林期間的李白,雖說不上是春風得意,卻也灑脫無拘,“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酣醉於一種無拘無束,飄逸自由的風味中,任爾東西南北風,將塵世的爾虞我詐泡在酒壇裏一掃而空。
這和古希臘神話中的酒神精神頗為相似。李太白和酒神狄奧尼索斯都是少年精神的代表,他們身上永遠閃著人類童年時期的天真浪漫和灑脫,借著酒的烈與甘,樂觀不羈地回歸自己的精神家園。不同的是,酒神是神,飲酒作樂再無悵惘;而酒仙是人,終要受世間羈絆,酒入愁腸化為傳世詩篇。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在宣州謝朓樓上,李白終於醒著一回。昨日之日是無數個棄他而去之日,那些逝去之日無可挽留,而所要麵對的仍是無數不知來者的今日。這兩句感慨讀起來與五柳先生那句“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有相同的韻味。人無法阻止水的流淌,抽刀斷水總是徒勞。也許在這一點上李煜更加聰明,他將滿懷愁緒投向東流的一江春水,沒有舉杯消愁也沒有抽刀斷水,但最終難逃厄運。
李白是幸運的,也是無奈的。他終於明白醉時之逃避,酒醒後的憂愁加倍亂人心,而散發弄舟無所顧忌讓一切隨風又頗有蘇東坡“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情”的放縱與達觀。
太白的愁與寂寞無人能懂。他“像那有心填海的精衛鳥一樣,雖有報國的熱忱,卻沒有施展的機會”。他以飄渺俊逸的姿態展現給世人看,豪邁給世人看。唯有一壺壺濁酒能走進他的內心,靠近他血脈裏的那一份天真和赤誠。“當他醉了的時候,是他最清醒的時候;他醒著的時候,卻是他最糊塗的時候”,郭沫若如是說。而酒終歸是助興的,但李白卻太投入,據說李白醉中撈月結果不幸落入水中,溺水而亡。
歡愉是表麵的,不遇的心越隱藏卻越欲蓋彌彰。“古來聖賢皆寂寞”是孤傲的李白為自己找的一個華美的借口,“唯有飲者留其名”是難能可貴的清醒的自我認識,如若太白知道今日的他在史上確實因了他的酒與詩而留名,定要再痛飲三千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