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3 / 3)

雲樓深抽了口氣,突然對翠薇感到一份歉意。

“對不起,”他低低地說,“我不知道怎麼了。”

“我知道,”翠薇說,看了看在場中跳舞的小眉,“我沒看過這麼像涵妮的人,或者,她就是你在街上碰到過的那個女孩子?”

“或者。”雲樓打鼻子裏說,緊盯著小眉。小眉正退回座位來,她的身子幾乎倚在邢經理的懷裏。“哼!”雲樓哼了一聲。

“別弄錯了,雲樓,”翠薇說,“那又不是涵妮!”

“管她是誰!”雲樓深鎖著眉說,開亮了桌上那盞叫人的紅燈。

“你要幹嗎?”翠薇問。

“叫他們算賬,我們回去了。”

“不跳舞了?”

“不跳了!”

翠薇看了雲樓一眼,沒有說話。雲樓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本記事冊,在上麵匆匆地塗了一些什麼,撕下來,他交給了那來算賬的侍者,對他指了指小眉。付了賬,他拉著翠薇的手腕,簡單地說:

“我們走吧!”

翠薇沉默地站起身來,跟著雲樓走出了中央酒店,一直來到街道上,翠薇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為什麼歎氣?”雲樓心不在焉地問。

“為你。”

“為我?”

翠薇看著前麵,這是暮春時節,幾枝晚開的杜鵑,在安全島上綻放著,月光下,顏色嬌豔欲滴。翠薇再歎了口氣,低低地說:

“春心莫與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雲樓呆住了,看著月光下的花朵,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心緒縹緲而淩亂,許許多多的影像在他腦海中交疊,有涵妮,有小眉,每個影像都帶來一陣心靈的刺痛,他悼念涵妮的早逝,他痛心小眉的沉滄。咬住牙,他的滿腔鬱憤都化為一片辛酸了。

這兒,小眉目送雲樓和翠薇的離去,忽然間,她覺得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振作不起來了。邢經理一連和她說了兩句話,她都沒有聽清楚,坐在那兒,她茫然地看著表演台上的一個歌女,那歌女正唱著《不了情》。她閉了閉眼睛,心裏恍惚而迷惘。然後,一個侍者走到她身邊來,遞上了雲樓那張紙條。

她的心猛然狂跳,出於第六感,她立即知道是誰寫的條子了。打開來,上麵隻有寥寥數字:

何堪比作青蓮性,

原是楊花處處飛!

她一把揉皺了紙條,蒼白的臉色在一刹那間漲紅了,咬緊了牙齒,她渾身掠過了一陣顫栗。孟雲樓,我恨你!她在心裏喊著,我恨你!恨你!恨你!你侮辱吧,你輕視吧!你這個自命清高、扮演癡情的偽君子!

“什麼事?小眉?”邢經理問。

“沒有!”小眉咬著牙說,語氣生硬。用了一下頭,她一把抓住邢經理的手,她的手心是冰冷的,“我們再去跳舞!”

“不。”邢經理拉住了她,“我們離開這兒吧,你需要休息了。”

“我不休息,”小眉說,“我們今天去玩一個通宵!我不想回家!”

邢經理深深地注視她,靜靜地問:

“那是你的男朋友?是吧?”

“他?”小眉的聲調高亢,“去他的男朋友!我才不要他這樣的男朋友呢!”望著邢經理,她的兩頰因激怒而紅暈,眼光是煩惱而痛楚的,“我想喝一點酒。”

“起來,小眉,”邢經理說,“我送你回家!”

“怎麼,你不願跟我一起玩?”小眉挑戰似的揚起了眉梢。

“小眉,”邢經理拍了拍她的手背,“理智一些,你年紀太輕,還不了解男人,世界上的男人都不足以信任,包括我在內。”他笑笑,笑得沉著而真摯,“但是,我不想占你便宜,尤其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回去吧,小眉,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千萬別做出錯事來!”

小眉垂下了頭,好半天,她一語不發,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滿眼都含著淚水,輕輕地,哽咽地,她說:

“我懂了,請送我回去。”

於是,他們走出了中央酒店,到了邢經理的車子裏。邢經理一麵開車,一麵安靜而鎮定地問:

“你愛他?”

愛?這是小眉從沒想過的一個字,她思念過他,她關懷過他,她同情過他,她恨過他!但是,她不知道她愛不愛他?

“我不知道,”她迷惘地說,喃喃地說。接著,她又憤然地接了一句:“我恨他!我討厭他!”

邢經理嘴邊飄過一個難以覺察的微笑,回過頭來,他看了看小眉,語重心長地說:

“多少年輕人,是多情反被多情誤!小眉,你要收斂一點傲氣才好!”

小眉怔住了。看著車窗外的街道,她心底充塞著一片淒苦與迷茫。接著,她突然用手蒙住臉,哭起來了。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哭,隻覺得滿腹酸楚、委屈和難言的悲痛,她哭得好傷心好傷心。邢經理迅速地把車子停在街邊,用手攬住她,急急地問:

“怎麼了?小眉?怎麼了?”

於是,小眉一麵哭,一麵述說了她與孟雲樓相識的經過及一切,夾帶著淚,夾帶著嗚咽,夾帶著咒罵,她敘述出了一份無奈的、多波折的、懵懵懂懂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