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我看輕了自己。”她說,“跟你一起玩,是我高興,我不出賣我的時間。”
他欣賞她的倔強,對她更加尊重了,他們來往得更密切,小眉對於和他的出遊,不再看成一種墮落邊緣的麻醉,反而是一種心靈的休憩。他像個父親般照顧她,也像個摯友般關懷她。有時,他問她:
“你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嗎?”
她想起了雲樓,淒苦地笑了笑。
“沒有。”
“我要幫你注意,給你物色一個好青年,你值得最好的青年來愛你。”
這就是她和邢經理之間的情形。但是,盡管他們之間沒有絲毫不可告人的事,青雲裏的人卻都盛傳她找到了“大老板”了。甚至說她和邢經理“同居”了,歌場舞榭,這種緋聞是層出不窮的。她也聽到了這些閑言閑語,卻隻是置之一笑說:
“管他呢!人為自己而活著!不是嗎?”
她繼續和邢經理交遊,然後,那天晚上來臨了。
那晚,她和邢經理又到了中央酒店。
他們去得已經很晚了,因為小眉唱完了晚場的歌才去的。那晚的客人並不多,他們在靠舞池不遠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叫了一些吃的,小眉就和邢經理跳起舞來。
邢經理的舞跳得很好,小眉跳得也不錯。那是一支扭扭,小眉盡情地跳著,跳得很起勁,很開心。接著,是支華爾茲,她一向喜歡圓舞曲,她輕快地旋轉著,像隻小蛺蝶。跳完了兩支舞,折回到座位上,邢經理不知道講了一句什麼笑話,小眉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完了,邢經理看著不遠處的一張桌子說:
“那邊桌上的一個年輕人,你認識嗎?從我們進來,他就一直盯著你看。”
“是嗎?”小眉好奇地說,跟隨著邢經理的眼光看過去,立即,她呆住了,笑容凍結在她的唇上,她的心髒猛地一沉,臉色就變得好蒼白,好蒼白。那兒,坐在那兒直盯著她的是雲樓,是她從未忘懷過的那個男孩子——孟雲樓!而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也不是很多人來的,是兩個人!他身邊另有一個衣飾豔麗的女孩子!
她和雲樓的眼光接觸了幾秒鍾,在那暗淡的燈光下,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經明白她發現他了。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打招呼,可是,她卻能感覺出來他的目光的銳利和冷酷。接著,他站起身來了,一時間,她以為他是要向她走來,但是,她錯了。他隻是彎下身子去請他的女伴跳舞,於是,他們走入舞池去了。
那是支慢四步,樂隊的奏樂柔和而旖旎。小眉不由自主地用眼光跟蹤著他們,雲樓緊攬著他的舞伴,那女孩的頭倚著他的麵頰,輕柔地滑著步子,兩人顯得無比親昵。小眉痙攣了一下,垂下頭去,她很快地啜了一口茶,怪不得!怪不得他真的不來了,他並不寂寞啊!
“怎麼?認得嗎?”邢經理問,深深地看著小眉。
“是的,”她倉促地回答,“見過一兩麵,他常來聽我的歌。”她不願再談下去了,站起身來,她挑起了眉梢,用誇張的輕快的態度說,“我們為什麼不去跳舞?”
他們也滑入了舞池,不知道出於怎樣一種心理,她一反平日“保持距離”的作風,而緊倚在邢經理的肩頭。她笑著,說著,嘴裏哼著歌,沒有片刻的寧靜,像一隻善鳴的小金絲雀。
好幾次,她和雲樓擦身而過,好幾次,他們的目光相遇而又分開,雲樓緊閉著嘴,臉上毫無表情,就在他們目光相遇的時候,他臉上的肌肉也不牽動一下,仿佛他根本不認識她。倚在他懷裏的那個少女有對靈慧的大眼睛,有兩道挺而俏的眉毛,和一張蠻好看的嘴。雖然不算怎麼美麗,卻是很亮,很引人,很出色的。
一曲既終,雲樓和那少女退回到位子上了。小眉和邢經理卻接跳了下麵的一支恰恰。小眉的身子靈活而有韻律地動著,舞動得美妙而自然,她似乎全心融化在那音樂的旋律裏,跳得又專心,又美好,又高興。
雲樓截住了在場中走來走去的女侍,買了一包香煙。
“你抽煙?”他的舞伴詫異地問,那是翠薇。
“唔,”雲樓鼻子裏模糊地應了一聲,目光繼續追逐著在場中活躍舞動著的小眉。
“那女孩長得很像涵妮,”翠薇靜靜地說,“猛一看,幾乎可以弄錯,當作就是涵妮呢!”
“涵妮可不會對一個老頭子做出那副妖裏妖氣的樣子來!”雲樓憤憤地說,燃起煙,抽了一大口,引起了一串咳嗽。翠薇注視著他,說:
“不會抽煙,何苦去抽呢?煙又不是酒,可以用來澆愁的!”雲樓瞪了翠薇一眼。
“你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幹嗎要澆愁?”他再抽了一口煙,這次,他沒有咳,但是臉色變得非常蒼白。他握著香煙的手是震顫的。
“你認識她嗎?”翠薇問。
“認識誰?”
“那個像涵妮的女孩子!”
“我幹嗎要認識她?”雲樓沒好氣地說。
“哦,你今天的火氣可大得很,”翠薇說,“早知道拖你出來玩,反而把你的情緒弄得更壞,我就不拉你出來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