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妮,在我回來之前,請幫我把那些畫整理一下,好嗎?別讓它積上灰塵啊!
我會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分分秒秒想你!
樓
給涵妮一點工作做做,會讓她稍減離別之苦,他想。把紙條壓在書桌上的鎮尺底下,他下了樓。楊子明和雅筠都在樓下了,雅筠想勉強他吃一點東西,但是他麵對著那份豐富的早餐,卻一點食欲也沒有。推開了飯碗,他站起身來,滿眼含著淚水。
“楊伯伯,楊伯母……”他艱難地開了口。
“不用說了,我都了解,”雅筠說,“你多少吃一點吧!”
“我實在吃不下。”他抬頭看了看樓上,“涵妮?”
“我剛剛去看了一下,她睡得很好,”雅筠說。“現在幾點了?”
“七點十分。”
“那你也該走了,還要驗關、檢查行李呢!”
“我開車送你去,雲樓。”楊子明說。
“不了,楊伯伯,我可以叫計程車。”
“我送你,雲樓,”楊子明簡短地說,“別忘了,你對我有半子之份呢,隻怕涵妮沒這福氣。”
雲樓再看了樓上一眼,咫尺天涯,竟無法飛渡,隔著這層樓板,千般離情,萬般別苦,都無從傾訴!再見!涵妮,我必歸來!再見!涵妮,再見!
“快一點吧,雲樓,要遲到了,趕不上這班飛機就慘了,年底機位都沒空,這班趕不上,就不知道要延遲多久才有飛機了。”楊子明催促著。
“我知道,”雲樓說,穿上了大衣,提起了旅行袋,他淒苦地看著雅筠,“涵妮醒來,請告訴她,我不是安心要不告而別的,我本想給她留一封信,但是我心情太亂,寫不出來,請告訴她,”他深深地看著雅筠,“我愛她。”
“是的,雲樓,我會說的,你好好去吧!”
雲樓不能再不走了,跟在楊子明的身後,他向大門口走去,雅筠目送著他們。就在這時,樓上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呼,使他們三個人都驚呆了,然後,雲樓立即扔下了他的旅行袋,折回到房裏來,下意識地向樓上奔去。可是,才奔到樓梯口,樓梯頂上傳來一聲強烈的呼喊:“雲樓!”
他抬起頭,涵妮正站在樓梯頂上,臉色慘白如蠟,雙目炯炯地緊盯著他,她手中緊握著一張紙,渾身如狂風中的落葉般顫栗著。
“雲樓!”她舞動著手裏的紙條,狂喊著說,“你瞞著我!你什麼都瞞著我!你要走了!你——好——狠——心!”喊完,她的身子一軟,就整個倒了下來。雲樓狂叫著:
“涵妮!”
他想奔上去扶住她,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從樓梯頂骨碌骨碌地一直翻滾了下來,倒在雲樓的腳前。雲樓魂飛魄散,萬念倶消,一把抱起涵妮,他尖著喉嚨急喊著:
“涵妮!涵妮!涵妮!”
雅筠趕了過來,她一度被涵妮的出現完全驚呆了,現在,她在半有意識半無意識的昏迷狀態中喊:
“放下她,請醫生!請醫生!”
雲樓昏亂地、被動地把涵妮放在沙發上,楊子明已經奔到電話機旁去打電話給李大夫,掛上電話,他跑到涵妮的身邊來:
“李大夫說他在十分鍾之內趕到,叫我們不要慌,保持她的溫暖!”
一句話提醒了雲樓,他脫下大衣裹住她,跪在沙發前麵,他執著她那冷冷的小手,不住搖著,喊著:
“涵妮!涵妮!涵妮!”
那張紙條從她無力的手裏落出來了,並不是雲樓的留箋,卻是一直被他們疏忽了的、雲霓拍來的那份電報!楊子明站在涵妮麵前,俯身仔細審視她,他是全家唯一還能保持冷靜的人。涵妮的頭無力地垂著,那樣蒼白地,毫無生氣地。楊子明挺直了身子,忽然命令似的說:
“雲樓!我叫車送你去飛機場!我不送你了!”
“現在?”雲樓驚愕地抬起頭來,“我不走了!這種情況下,我怎能走?”
“胡說!”楊子明幾乎是憤怒的,“你母親現在可能更需要你!是母親對你比較重要還是涵妮對你比較重要?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毫無孝心的孩子!”
這幾句話像鞭子一樣抽在雲樓的心上。涵妮,母親,母親,涵妮,他何從選擇?就在他的昏亂和迷失中,楊子明打電話叫來的計程車已經到了,提起他的旅行袋,楊子明嚴厲地說:
“快走!你要趕不上飛機了!”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雲樓痛苦地搖著他的頭,絕望地看著涵妮,“我不能走!”
“走!”楊子明抓住他的肩膀,“像個男子漢!雲樓!涵妮會度過她的危險的,這不是她第一次發病,每次她都能度過,這次還是能度過!你快走!你的母親需要你,知道嗎?雲樓!”他厲聲說,“你是個男子漢嗎?你知道為人子的責任嗎?快走呀!”
雲樓額上冒著冷汗,在楊子明嚴厲的喊聲中,他機械地站起身子來,茫然地,迷亂地,昏沉地,他被楊子明推向房門口,他完全喪了思考的能力,幾乎是麻木地邁出了大門,迎著室外的冷風,他打了個冷顫,突然清醒了。掉過頭來,他喊:
“楊伯伯!”
“去吧!”楊子明深深地望著他,眼光一直看透了他,看進他的靈魂深處去,“人活著,除了愛情以外,還有許多東西,是你需要的!你現在離開涵妮,沒有人責備你寡情寡義,如果你不回家,你卻是不孝不忠!”
雲樓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齒,他有些明白楊子明的意思了。一甩頭,他毅然地坐進了車裏,楊子明遞上了他的行李和機票,迅速地關照司機說:
“到飛機場!”
雲樓扶著車窗,喊著說:
“給我電報,告訴我一切情形!”
“你放心!”楊子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