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火都快滅了,哪兒來的煙炭!”雅筠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仔細地審視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雲樓欺侮了你嗎?”
“沒有,沒有,媽媽。”涵妮拚命地搖著頭,搖得那麼猛烈,好像要借機搖掉許許多多的困擾。
“那麼,你為什麼哭?”
“我沒哭,我不知道。”涵妮煩亂地說,緊顰著眉,眼眶裏的淚珠又呼之欲出了。
雅筠沉默了片刻,然後,她溫柔地攬住了涵妮,撫弄著她那柔軟的長發,說:
“告訴我,涵妮,你很愛很愛雲樓嗎?”
涵妮用一對淒楚的眸子望著她。
“你明知道的,媽媽。”她低聲說。
“有多愛?”
“媽媽!”涵妮的眼光是祈求的,哀哀欲訴的,無可奈何的,“我不知道。我想,從來沒有一種度量衡可以衡量愛情的。但是,媽媽,沒有他,我會死掉。”
雅筠痙攣了一下。
“唉!”她長歎了一聲,“傻孩子!”
“媽媽!”涵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熱烈而急促地說,“你不可以再瞞我了,你要告訴我,我害的是什麼病?媽媽!”
雅筠大大地吃了一驚,涵妮的神色裏有種強烈的固執,她的眼睛是熱切的,燃燒著的,她的手心發燙而顫抖。
“涵妮!”雅筠回避著,“你怎麼了?”
“告訴我,媽媽,告訴我!”涵妮哀求著,用手緊緊地抓住了雅筠。她的身子往前傾,忽然跪在雅筠的麵前了。她的頭伏在雅筠的膝上,揉搓著雅筠,不住地,哀哀地說著:“你必須告訴我,媽媽,我有權知道自己的情形,是嗎?媽媽?”
雅筠驚慌失措了,若幹年來,涵妮聽天由命,從來沒有對自己的病情詰問過。可是,現在,她有份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決心,有種不得真相就不甘休的堅決。雅筠隻覺得心亂如麻。
“涵妮,”她困難地說,“你並沒有什麼嚴重的病,你隻是……隻是……”她咽了一口口水,語音艱澀,“隻是有些兒先天不足,當初,你出世的時候不足月,所以內髒的發育不好,所以……所以需要特別調養……”她語無倫次,“你懂了嗎?”
涵妮緊緊地盯著她。
“我不懂,媽媽。你隻答複我一句話,我的病有危險性嗎?”
雅筠像挨了一棍,瞪視著涵妮,她張口結舌,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於是,涵妮一下子站起身來了,她的臉色比紙還白,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我懂了。”她說。“我明白了。”
“不,不,你不懂,”雅筠慌忙說。“你不會有危險的,不會有危險,隻要你多休息,好好吃,好好睡,少用腦筋,你會很快就和一個健康人一樣了。”
“媽,”涵妮凝視她。“你在騙我,我知道的,你在騙我!”
說完,她掉轉頭,走上樓去了。雅筠呆立了片刻,然後,她追上了樓。她發現涵妮和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雅筠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握著涵妮的手,她焦慮而痛苦地喊:
“涵妮。”
“媽,”涵妮睜開眼睛來,安安靜靜地說,“你不要為我發愁,告訴我真相比讓我蒙在鼓裏好得多。我不會怎樣難過的,生死有命,是不?”
“但是,”雅筠急促地說,“事實並不像你所想的,隻要你的情況不惡化,你就總有健康的一天,你知道嗎?我不要你胡思亂想……”
“媽,”涵妮重新閉上了眼睛。“我想睡覺。”
雅筠住了口,望著涵妮,她默然久之,然後,她長歎了一聲,轉身走出去了。在房門口,她碰到子明,他正呆呆地站在那兒,抽著香煙。
“她怎麼了?”他問,“又發病了嗎?”
“不是,”雅筠滿麵憂愁,那憂愁似乎已經壓得她透不過氣來了,“她似乎知道一些了,唉!都是雲樓,從他一來,就什麼都不對了。”
“別怪雲樓,”楊子明深沉地說,“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假如當初我們沒有把涵妮……”
“別說那個!”雅筠打斷了他,用手抱著自己的頭,“好上帝!我要崩潰了!”她叫著。
楊子明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語氣嚴肅而鄭重。
“你不會崩潰,你是我見過的女性裏最勇敢的一個!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雅筠抬起眼睛來,深深地望著楊子明,楊子明也同樣深深地望著她,於是,她投進他懷裏,嚷著說:
“給我力量!給我力量!”
“我永遠站在你旁邊,雅筠。這句話我說了二十幾年了。”
他們彼此凝視著,就在這樣的凝視中,他們曾經共度過多少的患難和風波。未來的呢?還有患難和風波嗎?未來是誰也無法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