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明晃晃的在上照著,正值晌午時分,溫煦暖人。三月陽春,雖然早晚依舊春寒料峭,但到了晌午時分,便是溫暖怡人之感了。
但是,即便陽光再溫煦,也驅趕不走劉健李東陽心中的寒冷。陽光再明媚,也照不亮他們心中的陰影。
朝會已然散去,劉瑾李東陽謝遷為首,一幹外庭文官們神色漠然的走下奉殿高高的台階。他們路過階梯上尚未幹涸的李夢陽留下的血跡的時候,沒有人半句話。劉健甚至連看都沒看已經被蓋上白布停放在廣場一角的李夢陽的屍體一眼。一行人就這麼快步而過,走出廣場,走出宮門,走入刺目的豔陽深處。
內閣公房之中,劉健正襟危坐,麵色冷漠。李東陽站在窗下若有所思。謝遷則麵帶憤怒,坐立不安。
“二位,你們難道沒什麼話麼?今日之事搞成這種局麵,二位大人難道不覺得咱們需要好好的思索一番,好好的計劃一番了麼?”
謝遷忍不住大聲道。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盅猛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嗆得他一口將熱茶噴在地上,狼狽的咳嗽起來。
“謝大人,稍安勿躁。沒燙著吧?”李東陽淡淡道。
“你倒是能沉得住氣。皇上甚至連劉瑾都沒處罰,什麼‘劉瑾雖然有過錯,但錯在無知膽大。之前懲罰過重,不能體現朝廷寬恕之道。加之念及劉瑾等人多年來侍奉有功,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聽聽,這便是咱們的皇上的話。最後,隻是令其退回贓款,給幾位被索賄刁難的官員道歉,罰俸三月了事。如此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你們竟不發一言?我欲據理力爭,李大人還攔住了我。是何道理?嗯?是何道理?”謝遷瞪著眼大聲道。
李東陽緩步走了過來,背著窗外射入的陽光而立,麵目隱沒在陰影之中
“謝大人,你莫非沒看出來麼?今日之事不宜再繼續糾纏下去了。皇上的話已經得很明白了,再糾纏下去,有什麼好處呢?”李東陽沉聲道。
“我可沒明白,倒要請你李大學士給我分析分析。”謝遷冷哼道。
李東陽歎了口氣,輕聲道:“看來謝大人確實沒有留意。張延齡今日已經把話挑明了,他的那番話便是在告訴皇上,我外庭今日此舉便是試圖控製皇上的舉動。不得不,這廝著實凶狠,誰能料想到今日他會不顧一切的出這些話來?他這話看似是胡言亂語,但我認為他是精心算計之後故意出來的。其用意……便是挑起皇上對我們的猜忌。其用心險惡之極。”
謝遷皺眉道:“那又如何?難道我們會怕他不成?”
李東陽用責怪的眼神看著謝遷道:“謝大人,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皇上年輕,本來不會想的太多,但是張延齡公然挑撥起話題來,皇上心裏會怎麼想?皇上是年輕,但皇上可是極為聰明的人。”
謝遷皺眉不語。李東陽繼續道:“謝大人,皇上其實已經起了疑心了,但是他並沒有給我們太大的難堪,皇上還是相當克製的。他隻是盯著李夢陽不放,可沒有將矛頭指向咱們。這便是,皇上並沒有完全按照張延齡所希望的那樣將矛頭對準我們,從而讓整件事變得不可收拾。但他之所以盯著李夢陽不放,心中便是已經產生了疑慮。但他最終選擇平息這件事,其實便是退後了一步。如果我們再步步緊逼,皇上必然要全力反擊。”
謝遷緩緩坐了下來,心中的憤怒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劉健看著窗外緩緩的開口道:“東陽所言極是。今日這件事到底……還是我們準備不足,以為不會有太大的變數。但是我們低估了張延齡和劉瑾的狡猾和大膽,低估了他們的陰險狡詐。現在看來,張延齡和劉瑾等人是走到一起了。兩人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明顯是商量過的。有退有進,配合默契。而我們,則太過自負,進退失據。最終被他們抓住了把柄,被張延齡成功挑起了皇上的疑慮。”
李東陽點頭道:“是啊。張延齡絕非等閑之輩,此人將是我們的勁敵,再不可對其掉以輕心了。現如今的局麵於我們已然有些不利了。今日這一役,我外庭名聲大損,絕非好事。”
劉健沉聲道:“確實如此。皇上雖然選擇了退後一步,沒有將事情擴大,弄的不可收拾。但是,從皇上減輕劉瑾的罪責,赦免張家兄弟的不當行為,隻是給予下旨申斥的表現來看,皇上其實是已經和我們生出隔閡,產生疑慮了。東陽,你,咱們是不是看錯了皇上?皇上今日的表現來看,他還是咱們認為的那個嬉鬧頑劣的少年麼?老夫總感覺,皇上其實心中自有城府,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