欖核河是雨和濃綠編織成的河流。我們推開任何一個院子的柴門,都會看見你坐在屋簷下的台階前。想象著你的期待,想象著你的心願,想象著你的夢想。那時你是否已經知道,有一天你將超越世人夠不著的雲朵,抑或更遠的星河?
後來你走了很遠。你去到南洋,那裏有赤道滾燙的陽光和冰冷徹骨的目光……你去到巴黎,拉著提琴在街頭和咖啡店乞討。塞納河流淌的畢竟是人類藝術之都,讓一個異國乞丐的才華梧桐樹一樣茁壯茂盛……你去到北方,那裏有牛,馬,窯洞,腰鼓和信天遊。號角嗚咽,狼煙四起,流血的民族高舉起刀槍……你去到草原,那裏有擠奶的女子和騎馬的男人,廣袤的湖裝滿天鵝的叫聲和傳說……
你走向世界。
你的世界越來越廣大,天空和地麵,黑夜和白天,巨大的顫栗占有了時空,金黃的星星照亮了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漂泊如同雲朵,探尋到天空的邊際。深藍的夜幕,有誰知道那一顆飄渺的寒星,在為誰閃亮?如果大地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光明,誰還會在夜裏凝望,尋找星星點點的希望?有一天你死了,虛弱的喜鵲,從凋零的池塘飛上嘶啞的冬天。大雪落下,世界一片寂靜。西伯利亞的風,舔舐著白樺樹的陰影。流星,流過季節的血脈,在黑暗的天空劃下美麗的傷痕。
倔強的菊花,堅韌地活到冬天。無論走到多遠,你都從來沒有無視過故土的遼闊。
“什麼都做過的一個人,有兩種可能:一是被生活所壓倒,雖有抱負隻成為一場夢,又一是戰勝了生活,那他的抱負不但能實現,而且必將放出萬丈光芒”(茅盾)。你的生命發出轟天的巨響,但你最早的腳步,稚嫩的細碎的微弱的腳步,留在了這裏;那些吧嗒吧嗒的聲音,暖暖的肉感的幼小的撲打沙地的聲音,留在了這裏。
你的銅像立在湴湄村口,指揮著一望無際的樂隊,頭發像旗幟一樣飄揚。你的音樂就像欖核河,永遠奔流,百折不回,洶湧直達大海,是一個民族一往無前的象征。
高山之巔站著孤鬆,身後蒼鷹盤旋。晚霞滿天,瀑布般的音符漫過峭壁,激流在山穀奔放,抻長了宇宙。大風從你身上吹過,一直通向史家的卷帙。星空下多少人傳誦著你的昔日,你的昨夜。一切的路都在你前麵展開。無數的鼓點撲過寂靜,密密傳來,變成激越的心跳。一場場大雨,滲入清新的大地,南國的綠如此堅硬,永不融化。
多少人一旦沉默就變成虛無;而你再安靜,也始終能被所有人聽見。
“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具有偉大氣魄,抱有崇高理想的冼星海,永遠坐在我對麵,直到我眼不能見,耳不能聽,隻要我神智還沒昏迷,他永遠活著。”(茅盾)欖核河親吻落日,細浪撫摸傍晚。似乎看見你坐在
船頭全神貫注,像天際靜靜的星星,深深地凝視著曆盡滄桑的田園。你以另一種形象顯現於故土,顯現於你也許並不熟諳的這些溫順善良的生靈麵前。讓他們可以擁有靠近的幸福,能得到你目光流轉的愛憐,從肌膚到心靈。感受你比莊嚴還莊嚴的美,比自由還自由的靈性。而你,偉大的音樂的精靈,將永遠享受欖核河深情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