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鎮長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們也就放心了。”白發大爺喘了喘氣，“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要不兌現，就別怪老頭又來理論。”
“大爺請放心，”我抬起頭，指著太陽發誓，“青天白日，朗郎乾坤，我可以對天起誓，若不兌現承諾，天打五雷轟。”
於是眾人紛紛離散。看來人民內部矛盾隻有靠人民幣解決，你答應給予經濟補償，他們就不會鬧事的。回到辦公室，我不禁長籲一口氣，繃緊的神經驟然鬆馳了。我感到慶幸，慶幸自己似有先見之明，那天聽了農技站的彙報，我就預感情況不妙，可能會出現聚眾上訪事件。為此，我提前考慮應對辦法，特地去紡織廠求援。
果然不出所料，當我說明請求廠方讓利的來意之後，錢大展便做出為難的樣子推脫，說這個事情必須由董事會商定，他一人做不了主；我沒給他好臉色，毫不客氣地說，別拿董事會做擋箭牌，盡管現在是合資股份製企業，基本上還是你錢廠長說了算；錢大展怪裏怪氣地說，就算我說了算，也不能無緣無故埋單，賣假棉籽的畢竟不是咱們；是的，這個單不該由廠方來埋，我隻是向你們求援，我不冷不熱地對他說，錢廠長不援手，我也不強求，不過從今以後廠裏別想購進本鎮一斤棉花，咱們寧願讓農民把棉花賣給外地商販或企業，也不讓棉花流入貴廠；錢大展似乎意識到問題嚴重，馬上陪著笑臉說，從道理上說咱們不該埋單，但是從情理上說咱們應該援手，畢竟工農是一家，再說紡織能夠發展壯大，能夠保持原料充足，離不開曆屆鎮領導和農民群眾大力支持；於是我提出每斤棉花在市價基礎上增加一元，錢大展連忙叫苦不迭，說企業實在承受不起，經過討價還價，他最終同意每斤補償五毛錢，不過此事要與董事會通通氣。談妥之後，我順便詢問為藝術節準備彩車和節目的情況，錢大展告知已經準備妥當，彩車是專門從外地請人設計製作的；看到彩車的照片，我感到十分欣喜，其造型就是鳳凰展翅欲飛；欣喜之餘也有遺憾，因為有求於錢大展，你婉拒了妤讓你出麵製止往棉紗噴水的請求，或許給她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不管怎樣，暫時化解假棉籽危機，終究是一場勝利。但是，地方戲藝術節即將臨近，屆時彩棉基地將要接受參觀檢閱，然後彩棉卻沒有如願長出來，這又是令人頭痛的問題。於是我趕緊跟老馬通氣，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應該馬上召開碰頭會，集思廣益，共商對策。在家的領導班子成員都參加了會議，老馬親自主持，他首先通報彩棉出事的情況，對我及時化解矛盾表示讚賞，然後話鋒一轉，請大家就後續問題發表意見。話音一落，隨即出現冷場，大家隻是相互對視，而沒人開口發言，或許是尚未聽清老馬的話意，或許是心照不宣地揣摩主要領導的意頭。
“情況就是這樣，”我打破沉靜，冷峻地說，“群眾那邊已經穩定了，現在的問題是，藝術節即將開幕，按照預定方案，縣領導將要帶領一大批人馬參觀幾處亮點，其中就包括彩棉基地。現在彩棉出不了彩，咱們該如何應對，是如實向上彙報，取消參觀彩棉計劃，還是想辦法采取補救措施，請各位發表高見。”
“是啊，大家說說，”老馬苦澀一笑，“到底是自暴家醜，說咱們上當受騙了，還是想方設法遮遮羞。”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宣傳委員說，“咱們曾經大張旗鼓宣傳過種植彩棉，前不久我還報道彩棉長勢喜人可望大豐收；現在要是公布彩棉出了問題，肯定有損於本鎮形象，因此我傾向於采取補救措施。”
“能補救當然是好事，”楊副鎮長說，“問題是怎麼補救呢？再弄些真種子回來，搶不過時間和季節。”
“真要補救，辦法總會有的。”宣傳委員微微一笑。
“也是，不怕做不到，隻怕想不到。”楊副鎮長問道，“王委員，你有什麼高招？”
“也沒什麼高招，”宣傳委員遲疑一下，瞅了瞅我和老馬，“我說一個拋磚引玉的想法，那些假棉籽不就是染色冒充彩棉籽麼，咱們也不妨仿效一次，用顏料把白棉染成彩棉。”
“嗯，這倒是一個辦法。”老馬點頭認可。
於是，與會者紛紛表態，很快形成共識，一致同意人為製造彩棉。接下來就是商定具體辦法，大家暢所欲言，獻計獻策；經過反複討論，博采眾議，最終製定了切實可行的方案，主要包括以下幾點：一、人造彩棉基地主要限定在三個村，也就是鎮東麵的東郊村、馬家莊村和牛家莊村。因為全鎮共推廣種植二萬多畝彩棉，想要全部人為出彩，短期內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算的，所以隻好選擇三個村做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