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賺錢，賺錢是硬道理。”錢大展打著手勢，神氣活現地說，“辦企業不賺錢就沒意思。想想看，現在棉紗銷路很好，幾乎是皇帝女兒不愁嫁；往紗裏滲一點水，並不影響質量，增加一點重量就是增加純利，這是好事，沒什麼不對。”
“從企業自身講，多賺錢自然是好事；可是對於用戶來說，那就不是什麼好事。”牛雲翔盯著錢大展，神情嚴肅地說，“錢廠長，如果你讚同往棉紗上噴水的話，那麼我把情況反饋給施密特先生，他肯定要撤資退出。”
“照你這麼說，他腦子進水了？”錢大展冷笑道，“追逐利潤是所有企業天職，難道人家外商會跟錢過意不去？難道人家外商不喜歡賺錢？”
“但是，你要知道，中國古人講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西方搞市場經濟，也是講法製，講誠信的。”牛雲翔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錢廠長，恕我直言，做人也好，辦企業也好，若不講誠信，靠投機取巧是難以長久立足的。其實，你在這方麵應該深有體會：想當年，複合肥廠曾經紅火一時，由於產品俏銷而忽視質量，居然把丹山黃土摻雜進來，這樣的偽劣產品氮磷鉀沒有一樣達標，卻照樣財源滾滾；可惜好景不長，此事讓《焦點訪談》一曝光，很快失去所有客戶信任，企業隻好破產死亡。可以想像，若不及時製止往棉紗上噴水，一旦被媒體曝光了，企業很快就會完蛋；到時候隻怕無力回天，你將成為頭號罪人，如何麵對廠裏職工？如何麵對合資夥伴？如何向社會交待？”
錢大展如挨當頭一棒，像蔫了的茄子耷拉腦袋，顯得很沮喪。慢慢的，他又綻放出詭秘的笑容，掃了我和雲翔一眼，態度誠懇地說：“非常感謝二位及時反映情況，其實我跟你們想法一樣，辦企業賺錢就是要走正道，不能投機取巧。噴水的事，我一直蒙在鼓裏。現在知道了，我要立即出麵製止，絕不聽之任之。”
“此話當真？”我與牛雲翔異口同聲。
“當然，我會馬上處理，並追究相關人員責任。”錢大展信誓旦旦地說，“不信，你們明天、後天或隨時去倉庫查看，類似事件絕對不再發生。”
“好，我相信。”牛雲翔笑道，“人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兩跤。”
“是的，”錢大展狡黠一笑，拍著胸脯說，“二位請放心，我錢某人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錢大展這樣表態，我們無話可說。不過，看他為人圓滑，我還是心存疑慮，怕他言行不一。與牛雲翔一同走出辦公大樓的時候，我向他使了使眼色，低聲探詢道：“你覺得錢廠長能說到做到麼？他會不會耍花招，陽奉陰違？”
“不會的，”雲翔頗有把握地說，“依我看，他會出麵製止的。”
“何以見得？”我說，“我感覺老錢這人很有心計。”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牛雲翔說，“我剛才揭了他的老底，他應該有所醒悟，假冒偽劣可以糊弄一時，卻不能糊弄一世。客戶不是傻子，故意讓棉紗摻水增重，遲早會被發現，遲早會被拋棄。”
“你呀，還挺能說事拉理。”我向他投以讚賞的目光，“今天多虧你說服老錢，要是聽之任之，終究害人害己。”
“嗯，還是你明白事理，今天多虧你通風報信。”
“得了，咱們別相互恭維了。”
“紡妤，”他充滿溫情地盯著我說，“這會要是沒事，請你到我家裏去看看。”
“呃，去看什麼呢？”我猜出他的意思，明知故問。
“那兩隻克隆鳥羽翼漸豐了，看上去就像傳說中的鳳凰。”他欣然對我說，“我想請你過去看看，作出權威結論。”
“改日，改日再去看吧。”我有些遲疑。
“不瞞你說，我早已迫不及待了。”
“嗬嗬，”我莞爾一笑，“別著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