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霍地站起身，馬上離開他的辦公室，並順手把門關上，隻聽見“砰”的一響，聲音傾刻在過道回蕩。走出辦公大樓，正好碰見鎮長牛誌宏從小車裏鑽進來，於是主動與他打招呼，他露出驚喜的微笑，連聲向我問好。我湊了過去，把方才與錢大展說的事向他轉告，並請他出麵勸告老錢，不要厚紡輕織，更不能往棉紗上噴水。牛誌宏皺起眉頭，麵有難色，支吾其詞地說這是企業內部事情，他不便出麵幹預。
“何以不便？”我帶著揶揄的口吻說，“有道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看你是鎮長，才跟你反映情況，你卻置之不理。”
“不是不理，”牛誌宏苦澀一笑，對我解釋說，“現在提倡政企分開，政府和企業各司其職，各負其責。怎麼生產經營，企業自己做主；我們政府隻是提供公共服務，不能越俎代庖，直接幹預企業生產經營。”
“好吧，你這官話自然有理。”我眨了眨眼，含笑對他說，“如果拋開鎮長身份，你能不能拔刀相助一回，隨我一起去見老錢。”
“對不起，”牛誌宏紅著臉說，“真不好意思，我最近遇到麻煩事情，需要錢廠長出手相救；若非有求於他，我一定出麵……”
“既然如此，我就不為難你了。”
雖然時令已經到了秋天，可是太陽依然火辣辣的，在外麵待一會就忍不住冒汗。於是我走到一個陰涼角落，抹了抹臉上汗珠，然後給牛雲翔打電話，向他通風報信。在電話裏，他對我所報告的情況深為不滿，表示要馬上過來看看。見了麵，我叫他趕緊隨我去找錢廠長，他說先查看現場再說。於是我領他來到西邊舊倉庫，靠近門口被一個保安人員擋住，說是未經錢廠長許可任何人不得擅入倉庫。牛雲翔板著臉，將他嗬斥了一頓，聲言自己是外資方代理人，有權進入倉庫。保安無奈，隻好打開庫門，讓我們進去。
在倉庫裏麵，我再一次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在強烈的燈光照射下，兩個人背著噴霧器，向整齊排放的棉紗噴水；均勻噴射一遍，另有兩人把棉紗翻過來，讓它們再接受一遍噴射；然後把噴過水的棉紗，送到電扇跟前吹風，使它們迅速風幹，當然風幹隻是表麵現象，裏麵水分一時揮發不了。對此，牛雲翔冷眼觀看，一言不發，隻是拿著手機，不停地拍攝，以便留下視頻資料。據噴水者說，噴水棉紗大約增加三五點重量，送到東邊新倉庫之後，馬上就可以過磅出廠。
當我們過來找廠長錢大展的時候，恰逢牛誌宏從裏麵出來，所以不用敲門，我們就直接闖了進去。錢大展顯得很有涵養，坦然自若，熱情相待。牛雲翔似乎沉不住氣，屁股尚未坐穩，開口就衝錢大展發問：“錢廠長，剛才紡妤向你反映了情況，不知你如何處置？”
“哈哈，”錢大展冷笑著，瞟了我一眼，“剛才紡妤反映織布車間停機限產，我已經做過解釋，現在銷售棉紗更劃算，隻好擴大棉紗產量，減少坯布生產。”
“這倒不要緊，”牛雲翔說，“關鍵問題是，往棉紗上噴水……”
“噴水？”錢大展故作驚訝狀，“這事我不清楚，你不要聽風就是雨。”
“事實確鑿，”牛雲翔果斷地說，“不信，我放一段視頻給你看。”
牛雲翔掏出手機，一麵播放視頻給錢大展看，一邊對他譏誚：“錢廠長，你看清楚，這就是你手下員工所作所為。”
錢大展頓時無言以對，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過，他很快從尷尬中恢複過來，擺出一副精明強幹的派頭，怡然自得地說：“雲翔呀，我沒喝過洋墨水，論學問跟你沒法比。不過，在辦企業方麵比你有經驗，可以毫不謙虛地說，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
“那是，”牛雲翔點頭承認，“你當過兩家企業廠長，我從未辦過企業。”
“大博士，咱們辦企業，你說根本宗旨或第一要務是什麼？”
牛雲翔有些猝不及防，傻傻地反問：“你說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