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雨中放牧(3 / 3)

咱們耕牛溫馴而又肯幹,是農民種田的好幫手,受到尊崇理所當然。不過,事情總在發生變化,這些年來我發現耕牛正在邊緣化,不久甚至退出廣闊的農田大舞台。比如在牛家莊,除了水生和少數農戶仍舊飼養並使用耕牛,多數農戶利用機器代替耕牛。人們不僅管機器叫“鐵牛”,而且誇獎鐵牛比耕牛好,不用放養,不吃飼料,工作效率也更高;我承認鐵牛比咱們有能耐,但是它們消耗石油,對環境有汙染;當然,也有一些狗屁專家把破壞環境的罪過記到牛類頭上,說什麼牛因為吃草容易呼出二氧化碳,甚至放屁也引起汙染;讓鐵牛取代耕牛,也許是大勢所趨,咱們無話可說,但是說咱們汙染環境,未免強詞奪理,欺軟怕硬,草泥馬的狗屁專家!眼看村裏原有的耕牛不是被賣,就是被殺,實在讓我惶恐不可終日,也許農業完全實現機械化之日,便是咱們耕牛徹底淡出農田之時,甚至是亡族滅種的末日;即使沒有滅種,起碼也要改換名稱叫肉牛。瞧,隔壁這頭黃牛,我相信它的祖先原本也是耕牛,曾經也田地裏耕作過,到它這一輩就隻能被當做肉牛養了;如果咱們水牛將來做不成耕牛了,恐怕也會被當做肉牛養了,通過科學喂養,恐怕也能長出雪花牛肉。唉,做雪花牛固然養尊處優,怎比做耕牛悠閑自在,待在再好的牛舍,也不及親近大自然美妙。誠然,做耕牛也有無奈的時候,特別是寒冷的冬天,隻能困在牛舍裏咀嚼幹枯的稻草,沒完沒了地咀嚼,非常無聊;要是給我配一台電視機就好了,不過人類的電視節目太深奧,咱們看不出什麼名堂,最好是開設專供咱們觀看的動物頻道。

我的天,咱們能不亡族滅種就不錯了,指望人家專門為咱們設置動物電視頻道未免癡心妄想了吧;不,有一個叫荷蘭的國家似乎已經為動物開設了電視頻道。嗨,我隻是一頭耕牛,腦子裏怎麼會有這些奇思妙想?難道是別的靈魂附體麼?看樣子,似乎有一個靈魂附體了,它既是我,又不是我,既包含我,又超越我,它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此時的我,悲天憫牛,為耕牛及其後代擔憂,也為黃牛做為肉牛而悲哀;突然間,我腦子裏閃現一個念頭,鼓動這裏的黃牛逃出牛舍,不要為他人生長雪花牛肉;於是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黃牛,讓它把這個想法隔壁的黃牛,隔壁的黃牛又把這個想法告訴隔壁的黃牛,隻要咱們集體行動,就可以實現勝利大逃亡;沒想到,黃牛不但不接受我的意見,反正嘲笑我犯神經病,它擔心不是逃不出去,而是出去之外未必過得更好,再說外麵正在下雨,弄不好就會感冒;我無奈地搖搖頭,用角解開那根係在欄杆上的繩索,大聲哞叫著,猛地衝出了牛舍。

水生發現我跑了出來,連忙跟在後麵追趕。我奮力狂奔,繞過養殖場,從山腳跑到山頭,又從山頭跑到山坳;冷不丁,我感覺前腿著地落差加大,身子驟然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倒在泥坑;我感覺很累,既然已經倒入泥坑,幹脆就躺下歇一歇,喘一喘粗氣,以便恢複體力;但是,水生似乎不願讓我在坑裏久待,他抹了抹臉上雨水和汗水,撿起拴住我鼻子的繩索,硬要把我拉出泥坑;任憑他怎麼拉繩子,把鼻子弄得老痛,我依舊匍匐不動;水生無奈,隻好跳進泥坑,也不顧渾身濺滿泥水,掄起傘柄兒,使勁敲打我的屁股;任憑他怎麼敲打,我隻是站起身子,而不離開泥坑。水生頗生氣地瞪了我一眼,很無奈地嘀咕說,拉你不走,打你不走,待在這裏幹什麼?難道坑裏有什麼寶貝不成?

“哞,哞,哞。”

我使勁呼叫著,把後一個“哞”拖得很長。水生以為我在回應他的話,不禁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拍了拍我的頸部,像哄孩子似的對我說,毛牯,你快跟我上去,別在坑裏磨蹭了;你放心,如果這裏有寶貝,我馬上回去拿鍬來挖。

“哞。”

我又長叫了一聲,縱身一躍,跳出了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