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遺憾地發現自己作為猴子還不夠強壯,還不夠凶悍,要取代猴王恐怕要等到猴年馬月。我沒有這個耐心,隻要有神通,想變什麼就變什麼,何必非得做猴子。於是我悄然離開猴群,變成一頭公牛走出叢林,來到一個小山村。當我悠然行走在村口的時候,碰巧遇到一個中年人遇見,被他引領回家去。跨進家門,他便用木栓穿破我的鼻子,並係上繩索,將我拴在自家的後院。將我在後院藏匿了幾天,不見有人尋找耕牛的動靜,中年人就對外宣布他從市麵買回一頭公牛,這樣我便名正言順歸他家所有。從此以後,我成為他家的勞動力,除了耕田犁地之外,還要拉車運東西。他家裏,除了老婆孩子,還有一個弟弟。他這個弟弟,就是眾所周知的牛郎。早些年父母相繼去世,牛郎就與兄嫂相依為命,七歲開始當放牛娃,在我進他家之前,先後放過好幾頭牛。小時候,人們管他叫牛娃;長大了,人們管他叫牛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然而然。可是牛郎成為大齡青年,還是光棍一條;且不說兄嫂無心張羅,就是托人說媒,人家也未必不嫌他貧窮。
不過,牛郎窮是窮,心腸卻不壞。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在我化作公牛的日子裏,他待我非常好,幾乎好到恩重如山地步。記得有一天,我正被牛郎的哥哥趕著耕田,忽然望見一頭健壯的母牛從田埂上經過,隨風吹來一股刺激的氣味,我頓時異常亢奮,猛地擺脫繩索的控製,飛速奔向那頭母牛。當我正要與母牛親密接觸的時候,及時趕到的牛大哥掄起粗大的棍棒,朝我狠狠擊打,使我無法進行交配。我隻得垂頭喪氣,由他牽著鼻子走,繼續拉犁幹活。當晚他與老婆商量,鑒於我白天開小差,決定把我騸了。我的天,所謂“騸”,不就是割除兩個雄性的蛋蛋。男人若被騸,就隻能進王宮做太監,而不能娶妻生子;我要是被騸了,豈不成了“牛太監”?一個騸字,委實叫人毛骨悚然。幸好有牛郎及時出麵製止,他寧肯按兄嫂的意願分家,也要保護我不被騸掉。就這樣,牛郎沒有分得一間房子,也沒有分得一塊田地,單獨與我自立門戶。他在村頭蓋起一間草房子,帶領我開荒墾地,自食其力。歸屬於牛郎,我活得更加自在,更加愉快;下田地耕作,我樂於跟牛郎配合,不惜力氣幹活;閑來無事,牛郎帶我去野外放牧,讓我覓食我愛吃的青草。放牧中,他多半是牽著我的鼻子,有時也坐到我的背上,有時將繩索掛到我的角上,任我自由覓食;即便我春情勃發追逐母牛,他不但不阻止,而且給予鼓勵。正是由於他的默許與鼓勵,我成為一個花花牛公子,在全村母牛麵前大展雄風,盡情享受兩性交媾的快樂。美中不足的是,不管與哪個母牛交歡,腦海裏總是閃現婉兒的麵容,並且產生同一個聯想,要是婉兒能像母牛這樣接受我該多好啊。
牛郎使我免遭“騸難”,讓我嚐到交歡的快樂,著實叫我心存感激。有道是,知恩不報非君子。盡管我的化身是一頭公牛,但是我卻懷著有恩必報的君子之心。正當我苦於不知如何報答牛郎的時候,突然發生仙女下凡洗澡事件,我便及時向牛郎通風報信,以致成就一樁著名姻緣。那一天,我碰巧在山林放蕩,忽聞一陣陣清幽的仙氣撲鼻而來,循著氣味追尋,我居然發現一個重大秘密,八個一絲不掛的仙女正在山湖裏洗澡,她們是玉皇大帝與王母娘娘的七個女兒和織女。我趕緊回頭向牛郎通報信息並麵授機宜,隻要他火速趕到湖邊,把那件最漂亮的羽衣收藏起來,那個仙女就不能飛回去了,他趁機向仙女求婚,估計她會答應。一頭公牛開口說話,著實讓牛郎驚喜不已;他會意地衝我點了點頭,立即照我說的去做,結果順利娶織女為妻。牛郎織女成婚後,一個賣力耕作,一個辛勤紡織,日子過得很紅火,尤其生下一對孕生子女,家裏更加充滿歡樂。織女擅自下嫁凡人,自然觸犯了天庭條規,玉皇大帝聞知十分惱怒,當即責令王母娘娘委派天兵天將,捉拿織女回天庭。就在牛郎織女生離死別的關頭,我毅然挺身而出,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助他們一臂之力。於是我一頭撞死,讓牛郎披著神奇的牛皮,挑著孩子在天空飛奔,追趕被天兵天將挾持的織女。盡管王母娘娘將簪子一劃,便形成一道洪水滔滔的天河,最終阻隔了牛郎織女,可是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打那以後,牛郎與織女隻能在每年七夕——相當天上時間每天午後——相會於鵲橋。牛郎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織女似乎無法接受凡人必死的事實,依然每天準時來到鵲橋之上,麵對波濤洶湧天河之水,獨自黯然流淚;這情景著實讓我心神不安,多次鼓動她再與某個天神結緣,都被她婉言謝絕了。織女此番下凡,無疑是為了尋找她心目中的牛郎,總算給我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娘娘態度卻是聽之任之,並不讚成我介入,這倒讓我為難;作為掌管婚姻之神,要是撒手不管,豈不失職麼。不管怎樣,織女是當事人,應該尊重她的意願,假如她需要我牽線的話,我隨時為她效勞。不消說,當初撮合牛郎織女,主要是為牛郎著想,事先並沒有征詢織女的意見,更沒有考慮她的感受;如今我得為織女著想,摸清了她的心思,然後采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