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喪家犬(1 / 3)

第二十一章 喪家犬

隻是一個夜晚。

皇宮會所變成了廢墟。

裴十四從他的車裏望出去,眸色暗沉,神色死寂,唯有他握緊方向盤的手,泄露了他內心的驚駭。

皇宮會所占地麵積之大,別人或許不知道,裴十四卻了若指掌。因為這個會所,表麵上市謝天的,實際上卻是裴十四名下資產。謝天,隻是代他經營而已。

皇宮會所建築之堅固,裴十四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的,在他內心深處,會所不啻於他的家——真正可以歸屬的地方。隻有他知道,這個會所雖然與他成長的地方並不相同,但是很多細節卻還是烙上了那個地方的痕跡。他恨那個地方,同時卻又深深眷戀著。他人生中最純潔的歲月,是在那兒度過的啊!

可是,隻是一晚之間,會所竟成了斷壁殘桓。

他無法相信,又不得不信。

他不知道謝天如何了,他可以確定的是,謝慕、丁駿,以及他賜予他們兩人的子機已經化為灰燼,成為這瓦礫場中的垃圾了。

如果,他沒有和穀雨癡纏那麼久的話,也許他可以更多地掌握一些可怖的信息。

可怖?

他再度被心中的念頭震懾。

十年了。他已經整整十年不曾嗅到危機四伏的氣息了。現在,這氣息潛入他的身體裏麵。不,也許,隻是他心靈深處的氣息複活了。他的腦中無法抗拒地出現了幹爹那張老謀深算的臉。

“永遠不要背叛我。否則,哪怕我死了,我的亡靈也會複仇的。”

裴十四自然不相信亡靈之說,然而就在這一片廢墟之前,他有種錯覺,幹爹還活著。

怎麼會呢?那一場大火明明燒毀了一切!

裴十四奮力晃了晃腦袋,車窗徐徐關上。他一踩油門,汽車狂飆而去。

裴十四也在眺望著樓外。當然,和大樓外行人看不到他一樣,他同樣也看不到行人。因為他置身於大樓的第九十九層——“桃色酒廊”的豪華包廂之內,是的,他逃到了桃色酒廊,盡管龍菲菲已不在,他卻還是來了。幸好,他曾經包下了這個包廂!如今,至少還有這個地方,他可以棲身!

不變的景觀,但是,看的人心情卻已經改變!

裴十四茫然注視著窗外,唇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一仰頭,手中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筋骨似的,陡然癱倒在歐式沙發上。

他承認,他是一路逃到了這裏。

他承認,他在害怕了。

在那裏生長的人,如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孤單,所以,他想盡辦法拒絕孤單,他火並一個又一個幫派,殺戮也罷,澤被也好,目的都隻有一個——處在芸芸眾生之內。他恐懼,所以他讓自己很忙很忙,黑道白道,無非都是為了讓自己忙到沒有時間被恐懼攫住。

花想容葬身火海,沒關係,他選擇遺忘。

一起出來的三個兄弟沒了,沒關係,他再找三個替代。

不想一個人獨處,沒關係,他建造了皇宮會所,建造了無數大樓,並不斷地用最高來刷新自己創下的記錄。

可是沒有用。

皇宮會所毀了,同時毀去的還有那三個替代品,還有謝天——史上最貼心的狗腿。

他訕笑。

存在與不存在,隻有他最心知肚明——沒有分明。

這世上,究竟隻有一個花想容,隻有一個範宣,隻有一個古意。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都不在了,或者為他而死,或者死在他手上。

也許幹爹說對了:“十四,太白詩中人名很多,知道我為什麼單單給你用數字麼?”

“因為你命犯孤星,你注定是要孤獨一輩子的。”幹爹嘎嘎嘎的笑聲仿佛又響了起來。

裴十四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著瓶口一頓狂飲。

敲門聲響了起來:叩叩——叩叩,顯示出來人的涵養。若不是這間豪華寬敞的包間隔音設備極好,這樣的敲門聲根本聽不見。

裴十四沒有理會,門開了。

“出去!”猶如受傷的野獸,裴十四沉聲喝道。

沒有聲音。

應該是出去了。

裴十四悵然,死一般的寂靜淹沒了他。他忽然很後悔,哪怕隻是不相幹的人,也聊勝於無。他霍然起立、轉身,門口俏生生立著一個女人,一個極品尤物。

第一眼,就是被她誘人的身材深深吸引。

第二眼,他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但,無所謂了,哪張臉都無所謂了。裴十四迎上去,抱住她,軟玉溫香應如是。

“不管你是誰,你贏了。”裴十四含糊地咕噥著,眼眶陡然一熱,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狠狠地將下頦抵在女人的肩膀上,忍住那即將破口而出的哽咽,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花想容。”女人有些暗啞的聲音透著幽幽的磁性,恍惚間似乎還有些微的顫音,嫋嫋不絕,引誘著裴十四的神經末梢也綿綿不絕地興奮著、叫囂著,期待著一場不曾預約的風花雪月。

“如果是你,為什麼十年後才現身?這十年你去了哪裏?”裴十四喟歎,曾經,他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與女人多費唇舌的人,但是,自從他的生命中出現了龍菲菲,出現了穀雨,他忽然對那種事不那麼熱衷了。

“十四,我一直在你身邊,隻是你不知道。”

裴十四震驚了:“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花想容的聲音更加低沉也更加柔和了,“這十年,我看著你遊戲花叢,看著你殺掉一個個兄弟。十四,別人以為你冷酷;我卻知道,那恰恰是你的慈悲,你不想看到他們受蠱毒的折磨!因為你知道,一旦蠱毒發作,他們將生不如死。唉,誰會知道,你殺了他們,正是為了幫他們解脫這種痛苦。”

裴十四整個人都僵住了,沒錯,這個女人是花想容,如假包換的花想容!隻有花想容,隻有從那裏出來的人,才會知道蠱毒,才會了解那裏的一切!

“阿飛之死,你也可以諒解了吧?”花想容的聲音也仿佛注入了蠱毒,充滿了蠱惑的意味,“即便我不動手,終有一日,他也會變成這樣的怪物。那是阿飛和你都不想要看到的結果。”

然而那聲音鑽進裴十四的耳朵,卻給裴十四帶來了莫大的痛苦。阿飛真的死了,最後一個生死兄弟,也離他而去了。那麼,他呢?他是不是也將發作了?

“那麼……我呢?”裴十四的聲音幹澀,“我什麼時候會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