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真是。”
“家勁,家勁。”信姨站在門外找人了。
紫騏把家勁帶過去,“信姨,是你把家勁帶來的嗎?”
“哎,你們怎麼認識他的,他是我的小孫子,因為他爸媽今天都去了國外出差,所以暫時把他交給我了。”
“啊?家勁是你的孫子?”哲楓覺得這天底下還真是無奇不有,世界可真是小得離譜。
“真的嗎?我在江家十年,居然都沒見過你這個這麼可愛的孫子呢。”紫騏摸了摸家勁像刺蝟般堅起的頭發。
“我跟彭家都已經劃清界限了,不怎麼來往。”
“哦。”紫騏明白多年前被丈夫狠心拋棄是信姨不大想提及的話題,所以作罷。
(十一)
哲楓在廚房裏偷吃信姨剛剛起鍋的菜,手機這時響了。他往身上擦了擦手,“喂,張副總。”
哲楓匆匆忙忙地趕到SOLO時,看到SOLO門口正聚集了一大幫人,清一色的帽子看上去應該是某個旅行團的旅客。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急叫我來?”
張副總把他帶到一旁的百年老樹下,“哲楓少爺,現在這一幫都是韓國旅客,是和我們SOLO一向有合作的中韓旅遊公司的顧客,可是剛才他們在半路上和導遊走丟了,現在我們這裏的情況是雞同鴨講,根本就語言不通,無法交涉,我知道你從韓國回來,所以請你暫時充當一下翻譯,先幫我們把他們都安頓下來。”
“這個導遊還真是不負責,居然連這麼一大幫人都能搞丟,你們趕緊定幾個途徑,派人找一下導遊,還有,現在把大概情況跟我說一下,我跟他們談。”
“哲楓少爺,這件事已經傳到韓國旅行公司那邊了,幾個韓方負責人現在已經抵達我們SOLO,正在會議室處理這件事,還有,那位導遊小姐也自己回來了,現在也在會議室裏,估計正在為這件事作解釋,接受上級的處理。”
哲楓和張副總站在會議室外麵。隔著一張玻璃,那位導遊小姐背對著他們,哲楓覺得她的背影有點熟悉。
“哲楓少爺,你要不要進去協助處理一下?怎麼說這件事也是你搞定的,會比較了解情況。”
哲楓招了一下手,表示否定,“這是人家的事,我就不便插手了,再說,我隻是翻譯幾句話,現在也已經不是SOLO的人,實在不方便出麵。”
“說得也是。”
哲楓又疑惑地看著那個似曾相識的背影。
(十二)
Nacho拍案而起,“你怎麼搞的,現在可以給我一個解釋了吧?你以為自己還是初中生嗎,居然學人蹺課?”
哲楓不想替自己辯護,不假思索地回答,“很抱歉連累了你,不過我現在真的不想,也沒心情開什麼音樂會,我需要時間,而且我可以答應你,其他的宣傳活動照常,我不推辭,也不搗亂。”
Nacho冷靜地考慮片刻,“好,這可是你說的,音樂會我可以想辦法推遲,不過,過幾天和Fred的見麵會,你可一定不能賴。”
“Fred?他又要來了嗎?”
哲楓開始為這個“假想”情敵的到來而心有不安。
(十三)
車子在山路上顛顛簸簸,一張枯葉飄進車窗,落在紫騏的腳邊。
“我會暈車,你幹嘛把我帶到這麼坑坑窪窪的地方來?就算約了朋友野炊也用不著跑來這樣的地方呀,再說了,你的朋友關我什麼事?”
“反正一會你就知道了。”哲楓一臉的神秘樣。
紫騏下車突然呆住了,她望著天翔忐忑不安,神不守舍。
“怎麼了,你們不認識嗎?怎麼看起來這麼別扭,都相處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了,不至於吧,紫騏,過去先收拾一下東西。”
紫騏低著頭從天翔身邊走過,沒有看他。
“你們倆沒事吧?”哲楓拍拍天翔的後背。
“沒什麼呀,怎麼了嗎?”
哲楓聳聳肩,看著紫騏走近江雪,臉上寫滿了愉悅,快樂,幸福……天翔看著他的表情,很是不爽。
“紫騏,你來了,你們遲到了哦。”江雪彎著腰擺弄著那些燒烤用的工具,抬頭很熱情地衝紫騏笑著。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會是你們,因為有些東西漏了準備了,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接下來的東西交給我來搞好了。”
“不用,一起弄吧,用不了多少工夫。”
“嗯。”
一直忙碌到黃昏,厚厚的一抹彩霞在天邊揮筆塗鴉,四人終於可以圍坐在空曠的山頂的小亭子裏,烤著各自喜愛的食物。
山風襲來,幾縷煙飄向同一方向。
“我都忘了有多久沒有像這樣輕鬆地出來玩一下了。”哲楓聞了聞手中的牛肉串,禁不住感歎。
“是呀,我們上一次一起出來燒烤是在韓國吧,和我們那一幫整天闖禍的死黨,現在大部分都不知所終了,想想真是挺舍不得的。”
“你這幾天還不是一樣不知所終,要不是我姐親自出馬,能把你請來嗎?你都在忙公事嗎?”
天翔的目光,自始至終從沒在紫騏身上停過半秒,“是呀,很忙,閉關處理事務呢。”他翻動一串魚丸。
哲楓轉向紫騏,“夠驚喜嗎,想不到會是他們吧?”
紫騏苦笑,真想一腳把哲楓踹下山崖去。
哲楓清清嗓子,放下手中的東西,笑得有點嚴肅,“其實……今天我想當著你們的麵宣布一件事。”
江雪感覺到包包震動著,她掏出手機,按下那個該死的鍵。
“我想成為夏紫騏的男朋友。”排山倒海的一句話擲地有聲。
頓時,所有的目光彙集到他尷尬的臉上,天翔忿悶而壓抑,江雪驚訝而憂慮,紫騏,隻是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江雪質問著他,同時擔憂地掛了手機,手機另一頭,江淑惠懵了,像是突然遇到晴天霹靂似的,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快天黑了,我去撿點幹柴生火。”天翔借故逃避。
紫騏怔忡不安,也不想再繼續這個環節,她站起來,“我也去幫忙。”然後想逃開。
哲楓牽住了她的手腕,稍稍停頓片刻,他失落地吐出三個字,“小心點。”他放開手,讓紫騏走。
現在,哲楓還能說些什麼呢?他明明知道這句話會帶來這樣的後果,他早就知道,可是,他還是這麼做了。如果他可以單純到感覺不到天翔和紫騏之間的某個不為人知的交點,如果他可以從腦海中淡掉紫騏離開藍家那晚的慟哭,也許他不會選擇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對象,這樣的對白。
“沒事,我開開玩笑,調和一下氣氛而已,你不會真的相信吧?”他笑對江雪的疑惑,自欺欺人。
“以後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江雪口中雖這麼說,可是,她並沒有完全放下,畢竟,她偶然注意到的哲楓望著紫騏時那種兩眼發光的神情,並不是假的。
天邊塗鴉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
“怎麼這麼久?我去看看他們倆。”哲楓對一旁一直沉默寡言,若有所思的江雪說,轉身消失在一片樹叢中。
(十四)
天翔點燃一小堆樹枝,在一片狹小的空地上蹲著,實在沒有勇氣再返回了。
“哥。”在後麵徘徊了許久的紫騏終於鼓足勇氣,撥開了前麵長刺的植物,站出來與天翔麵對麵。
“請不要再這樣叫我,我的妹妹早就不見了,這一個所謂的哥,也消失好久了……十年。”天翔把一根樹枝扔進篝火中。
“我……不是故意要拋棄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說再多也沒用,現在你隻是哲楓的女朋友不是嗎?這就是我們唯一的交點,所以,以前的事,不要再說了。”麵對十年後偶遇的紫騏,天翔的一切都是冷漠的。
“可是,我還是想叫哥,還是想要像以前那樣,舍不得放手。”
“夏紫騏,十年前你和夏叔叔就已經徹底放手了,不知道嗎?”天翔眼裏充滿了恨意。
他實在不想再對著這個明明朝思暮想,卻又讓他總是不得不伴著心痛想起的女生,所以他又得去找下一個“避風港”了。
“如果你真的早把一切都割舍掉,那這個球算什麼?”紫騏攤開手中那個天翔遺失的高爾夫球,“我知道你一直都把他帶在身邊,不是嗎?”紫騏眼噙淚花,“我從來都沒忘掉,你是我的親人,我最愛的哥哥。”
天翔眼角滾落一滴淚。他轉過身,奪過紫騏手中的球,毫不遲疑地扔進了火堆裏,不顧樹叢中的荊棘,瘋狂地衝了出去。
紫騏不顧一切撲到火堆裏撿球,把手也給燒傷了。
“紫騏。”哲楓猛地衝過來,把她從火堆旁拉走。他立馬撿起一旁地上的樹枝,把那個燒壞了的球從火堆裏救出來。
“沒事吧,給我看看。”哲楓心疼地看著她紅彤彤的手指,還有她疼得緊鎖的眉頭。
“夏紫騏,你真的很傻,傻得讓我心痛,讓我無可奈何。”
他們倆一起望向地上黑糊糊,麵目全非的球。
“江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天翔從樹叢裏鑽出來,徑直走到車旁。
“哎,那我也跟你回去好了。”江雪看了看樹林那邊,有點放不下單獨相處的哲楓和紫騏。
(十五)
山路上已是漆黑一片,兩旁原本蓊蓊鬱鬱的樹林,因為車燈微弱的光而變得陰森森的,連車速也不禁慢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這麼急著趕回去?”
“哦,公司出了點事。”他頓了頓,“哲楓,是怎麼認識紫騏的?”
“哦,你還不知道吧,我一直都沒跟你說呢,紫騏也算是我妹妹,她是我媽十年前收養的,聽說當時挺可憐的,她從小沒有媽媽,當時爸爸也剛去世了,孤身一人。”
“什麼,你說她爸爸十年前去世了?”天翔猛地刹住車。這件事對他而言是個太大的打擊。
夏叔叔十年前就去世了?為什麼是在他拋棄我的那一年?
他下了車一直往回狂奔,還來不及說明一切,來不及給江雪交代,隻想折回原處。
江雪隻能怔怔地叫喊著他的名字,然後看著他慢慢遠去,直到消失在車燈所及的盡頭。
(十六)
紫騏坐在空蕩蕩的亭子裏,對著一堆暖烘烘的炭火。哲楓則打開了車尾箱,在藥箱裏一頓亂翻。
“為什麼不問我剛才的事?”
麵對紫騏的問題,哲楓一臉輕鬆,“如果你想說的話自然就會說,我不強求。”車後蓋擋住了他的臉,以至紫騏看不清他當時的表情。
“謝謝。”紫騏輕聲說。
哲楓輕輕地給紫騏的手指上藥。十指連心,從紫騏五官都快要糾到一起的臉就可以清楚了。
“你為什麼永遠這麼衝動?現在的我,一刻看不到你,就不得不擔心你是不是又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又受到傷害了,現在好不好,開不開心,我總是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些問題,你呀,真讓人操心。”哲楓邊塗藥,邊呢喃著。
“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其實我。”
“那不是真的,”哲楓打斷了她,“我才不要你這種女生當女朋友呢,這麼麻煩,再說了,我可是明星,想當我女朋友的美女排起來都快有長城那麼長了,我才不會為了你這棵急需啄木鳥來搶救的樹而放棄一整片茂密的森林。”哲楓從來沒發覺,原來笑也可以這麼艱難。可是,他現在到底是在騙紫騏,還是在麻痹自己呢?
“哦,我就知道。”也許紫騏也蠻傷感的。
天翔,遠遠看著他們,無法靠近……
夜半兩點了,天翔坐在電腦前,本來還準備要處理好的文件,現在也還在那裏,從沒被修改過。
QQ上有了新信息,來自某個時間點跟他一樣無法入睡的江雪。
“我在聽著呢。”
天翔想,也許自己明白江雪的字中含義。
“我是個被遺棄的人。”
“十年前被遺棄,遺棄在冰冷的病房裏。”
江雪那邊,長時間的沉默,然後又慢慢打上了一行字,“有些痛,會慢慢淡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