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直都在
(一)
“丁冬丁冬……”天翔一打開鐵門,看到那個看上去和他一樣困惑的女生。
“你?”
“你?”
他們異口同聲地喊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家?”
“你家,誰要找你了?我也不清楚,我隻是照這個地址找過來的。”
天翔看了看紙條,“真是的,藍先生?連名字都沒寫清楚,你這樣怎麼找人?”
“為什麼要知道那麼多,反正稱呼藍先生就好了呀,到底藍先生在哪裏?我沒空理你,還有正事呢。”
“如無意外的話,我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位藍先生,因為這間屋子裏不單隻有一位藍先生,先生也隻有一位,連人也隻有我一個。”
紫騏轉過身,嘀咕著,“怎麼會是他?可是也沒辦法呀,如果不硬著頭皮上,以紛就會被當作曠工,就不定還會麵臨被辭退的後果,反正也隻是一個星期,咬咬牙就過去了。”
天翔覺得她真是個怪人,每次出現都有意外狀況發生,“哎,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麼呢?”
“沒什麼,從現在開始的一個星期裏,我就是你的保姆,我會盡力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放心好了。”
“哦,你就是那個禮物吧?我真好奇你到底有幾個身份,每次見你都是截然不同的角色。”
“禮物?”紫騏一頭霧水。
“進來吧,關鐵門。”
紫騏和天翔盤腿相對坐在一張茶幾前,天翔在一張類似契約的紙上寫著東西。
“對了,聽說你叫林以紛?”天翔埋頭寫東西,沒有看她。
“啊?哦,是吧。”
天翔覺得有點不對勁,抬眼看了看她。
“是的。”紫騏連忙把句子變成了肯定句。
“屋裏不用每天打掃,因為我討厭掃地時灰塵滿天飛,拖地也是一個星期一次,我也受不了地上濕答答的樣子,還有,我不喜歡陌生人隨便進我的廚房,所以你要進去弄東西之間要向我彙報,對了,還有一點,不要亂闖進我的臥室,因為我一般都不習慣穿睡衣睡覺,特別是那間房間,一步也不可以靠近。”他指著樓梯旁緊關著門的房間。
紫騏覺得他說的那些規定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根本就是有意刁難,“你說完了嗎,現在可以輪到我發表意見了吧?”
她拿過那張“一星期雇傭條約”,粗略瀏覽了一下,“藍先生,請問我這個生物在你家裏到底要幹什麼?不用打掃,房間和廚房也不可以進,你幹脆給我套一個項圈,把我放在院子的狗屋裏得了。”
“怎麼,你有興趣當狗嗎?我家可很長時間都沒養寵物了,我也正在考慮這件事。”
“我可是很認真很嚴肅地問你。”
“放心,反正你絕對不會空閑的,我保證。”他的話真是容易讓人打從心底地覺得不安。
而紫騏呢,隻得“既來之,則安之”了。
天翔端著一杯茶,透過窗子,看到紫騏正在剪著院牆底下的雜草,“真是閑著沒事幹。”他躺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雜誌。
“夏紫騏,你一整天跑哪去了,我命令你十分鍾內出現在我麵前。”
紫騏讓手機離自己的耳朵遠一點,待到手機裏沒有再傳出聲音了,她才又接聽,“你吵什麼呀,我又不是你的奴隸,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你現在到底在哪裏,把經緯度給我報上來。”
“我……我在以紛家。”
“那十分鍾後再見。”
“喂,喂。”
哲楓掛斷了手機。
“糟了,這家夥一定火速趕往以紛那了,我必須要趕在他之前先到。”紫騏扔下大剪刀,掃了一眼周圍,目光落在天翔那輛自行車上。
(二)
“夏紫騏,夏紫騏……”哲楓見以紛家大門開著,便自己進去了。
“夏紫騏,你在哪?”
其中一間房間的門開了,一隻高舉的手伸了出來,但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在裏麵幹什麼?”
那隻手晃了晃。
“出來呀。”
它又擺了一下。
哲楓覺得情況不大妥當,慢慢靠近,想把門打開,可裏麵被頂得死死的。這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裏,一個在外,你一推,我一頂的,沒完沒了。
哲楓稍稍加大了力度,伴隨著門開,裏麵的人也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哲楓頓時傻了眼了,他看到一個倒落在地的臉上纏著紗布的人,還有看似正準備從外麵翻窗進來的紫騏。以紛在地上痛苦地叫喚,摸著自己撞傷的胳臂。
“紫騏,以紛?”哲楓有點迷惑。
紫騏從窗台上跳下,還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順順氣,抓起桌上的水就灌進嘴裏,還不斷地聳著肩膀,呼吸急促。
“你去參加馬拉鬆了嗎?”
“啊,沒有呀,我,隻是想練習一下翻窗,有利於減肥。”紫騏扶起以紛。
“你怎麼回事呀?”以紛憋著火氣,低聲說。
“還不是因為你。”
哲楓看著以紛包得像個木乃伊的怪樣,“我找紫騏,你為什麼舉手?”
“舉手怎麼了,法律又沒明文規定不能舉手。”
“你的臉?”哲楓對以紛裹在紗布裏的臉有點感興趣了。
紫騏眨了眨眼,計上心頭。她趕緊把哲楓拉出去,關上門,將以紛鎖在房間裏。
“你要幹什麼?”哲楓百思不得其解。
“哦,你快回去吧。”
“你呢,不跟我走嗎?”
“我要留在這裏照顧以紛和奶奶,你也看到以紛包著頭了,其實她現在長了一身的水痘,水痘是會傳染的。”
“那你還留在這裏幹嘛,跟我回家。”他拉著紫騏想走。
“等一下,我不會有事的,因為我小時候出過一次水痘,每個人一輩子隻會長一次,所以我很安全,可是你,你有出過嗎?”
“拜托,小時候的事哪能記得清楚。”
“所以呀,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離開這裏吧,你不是接下來把行程排滿了嗎,要是臉上長滿水痘怎麼辦,快走吧。”
“可是你。”
“我會留在這裏直到她痊愈才回去。”
“那得多久?”
“很快的,你不用擔心我了。”紫騏邊說邊把哲楓推出了門口,硬把他塞進車裏,“記得,在這段時間裏不要再來了,有事電話聯係。”
哲楓還想囑咐些什麼,可她一掉頭就沒影了。
(三)
天翔在鐵門外徘徊,終於看到紫騏和他的自行車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天翔麵有怒色,“你去哪了?”
“出去轉一圈透透氣而已。”紫騏自知理虧,音量也降下來了。
“有你這麼做事的嗎?剛才還好好地在剪草,一回頭人就沒了,連車也不見了蹤影,我差點以為你是小偷,要報警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誰是小偷了,就算我現在是你雇回來的,可也還有自尊,你怎麼就改不了隨便汙辱人的毛病。”
天翔一聽到“自尊”這個詞,就想起在宴會的那晚,紫騏灑了滿天的碎紙,並激動地脫口而出的那一番話。他一下子泄了氣,發不出火來。“別忘了你現在是二十四小時保姆,以後如果要離開我的視線,一定要先通知一聲。”他把自行車的車把接過來,幫紫騏把車推了進去。
“我現在要去修還沒修完的草。”
“我現在要去洗手間了。”
“我現在要洗澡了。”
“我現在要去曬衣服了。”
……
天翔一直臥在沙發上,紫騏隔個三五分鍾地就來進行一次彙報,搞得天翔什麼也做不下去了。
“我現在要去休息了。”紫騏“彙報”完就上樓了。
天翔琢磨了一下,敲響了她的房門。
“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你根本就是存心報複,報複我白天對你說了過分的話。”
“你還知道自己過分呢,不錯,有進步,可是,你說什麼報複的,我有點搞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你一天下來對我說了多少廢話了,煩得我坐臥不安。”
“這不是你要的嗎,你說過隻要離開視線,就得通知一聲,我是按著你的話做的,又怎麼了?”
天翔知道自己拗不過麵前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不得不敗下陣來。
“好,現在我重新聲明,一,在這個屋子裏的一切活動都用不著彙報,二,離開這個屋子超過半個小時才需要通知,清楚了嗎?”
“清——楚。”紫騏故意拖長了聲音,不耐煩地說。“那請問我可以躺到我的床上了嗎?”
天翔實在是拿紫騏沒轍了。
(四)
淅淅瀝瀝的小雨剛下過,清晨的風涼涼的,讓人倍感神清氣爽。
山中彌漫著一層厚厚的濃霧,把青翠欲滴的樹叢也染成了灰白色,和煦的陽光一縷縷鑽過葉縫,形成滿林的“丁達爾效應”景觀,猶如掛起了一張張薄紗。一隻不知名的鳥鳴叫著劃過天空,俯視到曲折的山路上移動著的兩個小點,那就是天翔和紫騏。
“你怎麼搞的,一大早就把我拎到這個荒山野嶺裏,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說過,你要是嫌呆在我家太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天翔看著紫騏累得快趴下的樣子,在心裏偷著樂,他突然覺得紫騏很可愛。
“我現在是不怎麼失望,我是絕望。”
“不用急,很快就到山頂了。”
紫騏看了看還距離老遠的山頂,像癟了的球一樣癱下來,“你該不會要我陪著你爬到最上麵吧,我不要。”
“你能不能拿出點敬業精神,快跟上來。”
紫騏擦擦額頭上的汗,又捶了捶腿腳和肩膀。
“林以紛,林以紛。”
紫騏還沒習慣對這個名字做出反應,不由得總是慢半拍。“知道了知道了,跟催命似的。”紫騏不得不又上路了。
這一趟旅程可謂讓紫騏“身心交瘁”。
天翔倒是還精神煥發,到了山頂上還有心情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可苦了幾乎是爬著上最後那一百多米的紫騏。她完全癱軟在山頂的一快巨石上。
“你還好吧?”天翔做了個擴胸運動。
“你覺得呢?大白天的怎麼多了這麼多星星。”紫騏望著天空發呆,疲憊得幾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我看你是缺水了,所以頭昏眼花,呐。”他從包裏取出一瓶水,打開瓶蓋放在紫騏身邊。
緩了一會,紫騏終於可以坐起來了。
“你平時是不是沒活動過,居然才爬這麼矮的一座山就累成這樣?”天翔帶點嘲笑的語氣。
“這也叫矮,你以為你的海拔很高嗎?”
“你怎麼像一隻刺蝟?全身長滿刺,隨時武裝起來準備紮人,無論前一秒有多累多疲倦,一跟別人爭吵,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像注入能量一樣,永遠都消耗不完,真是怪人。”
“你這麼強當然不會懂,當身邊沒人保護自己時,就要自己保護自己,所以這些自衛的能量是必須的。”
保護?天翔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江家的鐵欄杆旁目睹紫騏被一幫女人欺負時無助的樣子,也許他真的能體會紫騏的話。
“講得跟真的一樣。”
“這本來就是真的,是我二十年積累的至理名言之一呢。”
“彩虹。”
天翔像是看到奇跡般,指著架在群山上的一條淡淡的彩虹,驚喜地叫起來。
紫騏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特意睜得大大的。“真的耶,真的是彩虹。”
但是,她看著眼前這個男生那麼感動的表情,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看上去比自己還要興奮?紫騏原以為隻有自己才會因為賦予了彩虹那麼多唯美的定義而如此珍視它,可……
“你喜歡看彩虹嗎?”
紫騏慌忙把視線抽回來,“啊?當然啦。”
“有關彩虹的傳說聽過沒?”
“不僅聽過,我還自己編呢。”紫騏有點得意。
“你自己編?傳說是可以隨便偏出來的嗎?”
“那你知道傳說是靠什麼存在的嗎?”
天翔想不通,直搖頭。
“相信,因為世間有相信,所以傳說才不會斷絕,一代代地傳下來,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希望的存在,所以傳說本身的真假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就像觀音山上的佛米,就像宇宙中的月球,本來都是很美的,因為把真假都揭露出來了,所以很多東西都變了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