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而去的車子在主人最初的怒火降下稍許之後減緩了速度，安宇忿忿地敲了自己腦袋一記，“安宇，你是真是混蛋！”
“芳華！”
“倩倩！”
兩個女人在席家門前緊緊相擁。多年不見的好友，從沒斷了聯絡，她們時常透過網絡見麵，但怎麼也比不了真人就站在麵前的興奮。
這一刻，她們都把自己的煩瑣心事拋得遠遠的，隻留下麵對老朋友時的快慰和欣喜之情。
“天！你真的回來了！”黎倩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她還以為席芳華這輩子都不願再回到這片土地。
“我可以幫你掐你自己一把，讓你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席芳華打趣道。
“真過分，都不提前通知我！”
“我也是臨時決定的，本來想去別的地方旅行，後來想到好久沒回家了，所以我就回來啦。”
“那你在法國的蛋糕店呢？”
席芳華很幹練，五年前隻身去法國學習糕點，隨後與另一個女孩任絲珞一起開了一家蛋糕店，她們的小店經營得不錯，也不至於特別忙碌，但她一次也沒回國探過親，黎倩知道原因，卻也無能為力，而今天她自己跑了回來，隻能說明她遇上了更加令她苦惱的問題。
“有珞珞在顧，雖然很對不起她，但隻能先全權托給她顧嘍！”席芳華什麼事都不會瞞黎倩，黎倩也一樣。
“你會留多久？”
“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吧，珞珞對外場的事務不是太感興趣，我怕她會煩死，也怕她未來老公追殺我。”席芳華調皮的眨眨眼。
“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黎倩遲疑地問起。
“等我和珞珞都能放手我們的小店的時候再說吧。”席芳華聳肩一笑，“我有一種感覺，下次回來的時候，就是我結束那邊的一切徹底回國的時候了。”
“好多年沒回來，真想念我們可愛的家鄉，倩倩，今天我們故地重遊一番如何？”
“當然嘍，我都已經請好假了。”
“哈，就等你這句話呢！走吧！”
夜晚，黎倩和席芳華玩到累得攤在席芳華的房間連動都不想動，拋開所有煩心事的一整天，收到的成效是心情平靜許多，然後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自己的事。
黎倩和席芳華一左一右躺在席芳華的雙人床上，一同望著天花板，彩色暖燈的燈光灑下來，整個房間顯得幽靜且柔和。
她們以前也常常這樣，一起玩，玩累了，就一起聊聊心事，聊的困了，就一起入睡，有時候是席芳華住在黎家，有時候是黎倩住在席家，深刻而真摯的友情並沒有因為時間和空間的阻隔而受到衝擊。
席芳華雙手交於腦後，偏頭看著黎倩，“我們兩個好像真的有什麼心靈感應維係一樣，連令人心煩意亂的事都幾乎同時發生，四年前是這樣，四年後，好像還是這樣。不要否認，倩倩，我有眼睛會看得到。”
黎倩忍不住失笑，“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你。”
然後她告訴芳華關於她和安宇還有夏風的事。
芳華沉吟半晌，開口問黎倩，“倩倩，先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感覺，現在你認真想一想，如果給你機會，你會願意珍惜你和安宇的婚姻嗎？”
黎倩低眉認真思索，“我不知道，婚姻對我來說是件令人恐懼的事情，如果不是一開始安宇率先提出除了一紙婚約之外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往來的話，我很可能會不知所措，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有的人苦苦守著那一張毫無用處的證書到底是為了什麼。我爸爸和媽媽的事你最清楚不過，從那時起，我下定決心不做媽媽那樣的人，無期限的等待，等到最後，卻隻換來自己生命的終結，我不再怪我爸爸，也不再怪安姨，可是我永遠都會為我媽媽而心痛。同時我還會想，如果換成我是媽媽，說不定我會把自己和另一個人的生活弄得更糟糕也說不定。”
“倩倩，你太矯枉過正了。”芳華皺著眉晃了晃腦袋。
黎倩微微一笑，“或許吧，但是真的很難想象呐，跟安宇那個可惡的家夥一起生活啊……”
“小姐，你們已經一起生活了將近一個月了。”芳華揶揄道。
“我隻是出於道義照顧一下他的胃而已。”黎倩堅決的澄清。
“嘴真硬。”芳華毫不客氣的嗤笑道，“或許你很努力地強迫自己那樣想，但是我倒覺得如果你繼續這樣執拗下去你說不定會更悲慘一點。”
“為什麼這麼說？”
“阿姨至少確定心中深愛著叔叔，在愛情中等待，就算是等待到生命終結，也至少是深深地愛過一場，而你呢？你一直在逃，膽小到連承認自己真愛上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
“愛？我……膽小？”黎倩的口氣充滿了訝異。
“沒錯，小姐，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已經被那個安宇迷住了，你愛上他了，對吧？”
“為什麼你也這麼說？”類似的問話無論聽過幾次帶給她的都是爆炸般的震撼。
“也？看來提醒你的不隻我一個，隻是你不想信，或者不敢信對吧？”芳華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真是當局者迷啊。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黎倩恍惚地低語，“分不分先來後到？分不分輕重緩急？一個人的愛，又能分成幾分？一個人的情感可以亂到什麼地步？芳華，我感覺我現在的感情真是一團糟……”
芳華卻笑開了，黎倩疑惑地看向她。
“倩倩，你一定沒有意識到，從你認識安宇開始，你在我麵前提到他的次數遠比夏風來得多。”
“這幾年我雖然在國外，可是聊天的時候還是不免談到他們，你提到夏風的時候，語氣中會透著一些歉疚，可提到安宇的時候，除了抱怨，其實還有那麼一點點眷戀的意思。”芳華訕訕地提醒她。
“真的嗎？你會有這樣的感覺？”黎倩感到難以置信，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在與芳華偶爾的聊天中透露出這樣的信息。
“嗯。”芳華慎重地點點頭。
黎倩開始變得有些慌張，似是忐忑不安，“那夏風呢？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是一個三心二意的人。”
芳華將視線轉向困惑的黎倩，與她視線相接，“我不是想誤導你，我隻是想問你一句，二十歲的黎倩，分得清喜歡和愛嗎？”
黎倩默然，喜歡和愛？二十歲的時候……
“你不妨想一想，四年前，夏風在你心中占著怎樣的位置？”
黎倩閉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四年前與夏風相處的點點滴滴，緩緩開口，“對我來說，他是給我溫暖的人。”
“但不是唯一能給你溫暖的人。”芳華很快接下她的話，“自信一點說，我也是能給你溫暖的人之一，夏風使你混淆的原因隻不過是因為他是男生而我是女生，更何況他中途選擇離你而去。”
芳華的分析令黎倩感到耳目一新，也忍不住失笑，“你還是討厭夏風？”她記得芳華在之前就不太喜歡夏風。
芳華撇撇嘴，無奈道，“我也不喜歡安宇，我隻是希望你幸福。”
“可是對於夏風……”她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說不出，也忘不掉，本以為他離開之後慢慢變淡了，卻在他又一次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重新回到她的心中。
“你之所以對他念念不忘不過是因為你太善良了。”連有意無意破壞了自己父母的感情，甚至使得她媽媽抑鬱而終的嶽思婕她都能最終原諒，這簡直已經不是善良可以形容的了，“當初你所做的決定，你認為是你傷了他，對他有所虧欠，而且就算當初你們之間真的有愛情，如果他真的有足夠的擔當麵對你們之間的感情，他不應該落荒而逃，光憑這一點，他就輸了。”
“如你所說，我會因為愧疚麵對夏風時會不自在，那麼同理的，我又怎麼能做到麵對安宇的時候不去想他媽媽給我的家庭造成的傷害呢？芳華，我很矛盾，我覺得安宇不是我該靠近的人，離他越近，我越覺得愧對我媽媽。”
“你還記得黎叔臨終前對你說過什麼嗎？他對你說要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過去，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他們各自都有錯，也都已在你媽媽去世的時候煙銷雲散了，所以你要以全新的視野和情感去麵對日後將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那個時候，黎叔就是要把你托付給嶽思婕吧，他已經告訴你答案了不是嗎？”
答案？什麼答案？可以嗎？她可以嗎？
“你和安宇的事與你父母和嶽思婕之間的事情不能混為一談，上一輩的情感，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而你和安宇才剛剛開始，感情是兩個人的事，與你們的父母無關，當然如果沒有你們的父母，你們兩個根本就不會有交集，或許這才是最大的意義吧。”
芳華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很奇妙，你對夏風的感覺是純粹的、清爽的，像友情又像親情，離愛情還有一點點距離，還來不及發展為更深刻的愛的時候就斷了弦。但對安宇呢？你敢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雙方父母之間的牽扯太過複雜，你不會很快就坦白地愛上他？”
“啊！”黎倩還沉浸在剛剛吸收的芳華的話中，芳華突然間驚叫出聲，嚇了她一跳，她莫名其妙的看向芳華。
“你有沒有可能第一次見到他就已經把他放到心裏，隻是出於你的立場，你沒有深思對他的感情？”
“這、不會吧？”可是連她自己都有點不確定了。
“哦哦，我隨便猜的，你怎麼一副被說中心事的心虛樣啊？”
“臭芳華，竟然耍我！”
黎倩拿起抱枕砸了過去，芳華一手接住，兩個人像小女孩一樣打打鬧鬧起來。
“我明天就給你的‘那位先生’打電話通知她你逃到這裏來了，看你到時候怎麼辦！”認真談心的時間已過，現在是玩樂時段，黎倩威脅地眯起眼。
“才怪，你又沒有他的號碼。”芳華一派的輕鬆自若。
“親愛的芳華姐姐，相信我，我有辦法要到他的號碼。”
“怎麼可能！”
“有句廣告怎麼說來著？哦，一切皆有可能。”
“你少跟我在這裏搞笑，快點從實招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窗外，月兒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