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儀齡卻立即移開了目光。

他在心中長長歎了一聲,然後才低聲說:“最近淮慶王便預備回朝了……我可能比較忙,但是,等到他回來就好了,到時候,到時候……你在拂蘿宮中,暫時好好休息吧,等到事情都辦好了,我再來找你。”

他沒有再說什麼,極失望似的,慢慢離開了拂蘿宮。

儀齡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揪了起來,莫名地扯得生疼。

她……剛才那一瞬間,居然很想伸指,撫去他眉間愁意。

可是他對婉汐做了那樣的事情,簡直……不可原諒!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如果他不曾做出那樣的事情……

蘊著無限愁悶的眸中波光黯黯,儀齡抬眸看向殿外飛雪,恍恍覺得,那雪似乎更大了,飄飄揚揚,覆蓋了整座皇宮似的。

明明她身在宮殿之內,那雪,卻仿佛落了她一身。

將她整個人,都埋在了那片寒意中。

鐵馬金戈。

寒意藏在兵刃中,蘊在急促的馬蹄聲中,裹在征戰浴血的鐵衣裏,挾著聲勢,直逼天朝城下。

明明是凱旋回城,卻仿佛是揮兵而至,勢要拿下整座天朝似的。

建隆二年,二月初,淮慶王長孫肅赫平亂歸來。

萬眾矚目!

流言蜚語從淮慶王啟程歸來的那一日開始,便再度彌漫在天朝帝京上空。

人人都說元德帝趁亂登基,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而淮慶王此番歸來,說不定會血染帝京,翻天覆地,以武力逼宮,拿下丟失的帝王之位。

但是事情發展趨勢,又豈是世人所能預料的呢?

二月初五。

淮慶王大軍隻待元德帝一聲令下,便可入城覲見。

從清早開始,街道兩側便擠滿了相迎的百姓,人山人海,隻等淮慶王進城。

卯時整,元德帝禦駕出宮,迎接淮慶王。

城外十裏,淮慶王大軍便駐紮於此。

帷幕深深,身著戰甲的男子有著異常霸道而犀利的眉眼,天生一副王者之氣,此刻他袖手而立,看著案上地圖,不言不語。

“王爺在想什麼?”身著白衣素服的軍師站在他身後,容貌略顯秀麗,若女子一般。

“沒有。”他回神過來,輕笑一聲,“好了,時候差不多了,著人收拾一下,我們也該傳令下去,行軍進城了。”

“我怕……”軍師微一遲疑。

“怕什麼?”他卻毫不介意,“難道你以為會有一道聖旨等著我,賜我一杯毒酒不成?”

軍師秀眉頓時蹙起,“王爺!”

“應該不會的。”他哈哈一笑,隨即大步出了軍帳。

軍師無奈,隻好跟了出去,傳令下去,收起營帳,整兵出發。

鐵甲錚錚,馬蹄聲聲,漸行漸近,但是整支大軍卻絲毫沒有疲遝混亂之舉,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嚴明的紀律和整潔的軍容。

直到終於……兵臨城下。

淮慶王長孫肅赫白馬寒甲,英姿颯爽,傲然立於赫耆城下。

隔著那一道城門,分明聽到城內百姓的歡呼之聲。

他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回眸看向白衣素服的軍師。

“皇上駕到——”隱隱傳來內侍的聲音,隨即便聽到城門內一陣騷動。

雖然隔著那道城門,但是想也知道,那是城內街道兩側百姓,正在紛紛避讓迎駕。

皇上?

元德帝?

長孫肅赫唇角輕挑,策馬朝前一步,抬眸看向緊閉的城門。

身後的隊伍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依舊持械而立,靜靜站在原地。

城門樓上卻有滴水“嗒嗒”作響,原來前日下的雪,居然化了,他抬眸看了一眼,隨即就聽到城門“哐”地突然響了一下,隨即在他麵前徐徐打開——

明黃色的禦駕清晰入目。

禦駕之上的帝王,是他所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人。

他與他兩兩相視,完全不顧其他人緊張的表情。

仿佛……突然之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淮慶王長孫肅赫接旨——”司禮監的聲音卻在此時驟然開口,打破了這一片死寂。

城門內外皆驚,一時之間,靜得仿佛空無一人。

長孫肅赫身後的軍師臉色頓時蒼白,騎在馬上的身形頓時微微一晃。

聖……旨?

居然……

居然……

尚未進城,為何會有聖旨?

莫非……

眾人懷疑詭異的眼神頓時全朝禦駕之上的元德帝看去,其中猜疑、懷疑、震驚、畏懼之色,簡直比比皆是。

“淮慶王長孫肅赫接旨——”司禮監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孫肅赫驚疑地看向元德帝,可是元德帝坐在那禦駕之上,絲毫未動,甚至對他淡淡挑眉一笑。

他所笑為何?

長孫肅赫唇角緊抿,微一躊躇,翻身下馬,跪拜於地。

馬上的軍師跟著下馬,跪拜於地。

城外將士隨之跪拜。

毫無遲疑,甘願……同生,共死。

司禮監手持明黃絹卷,徐徐展開,清咳一聲,便要宣旨。

但是就在這一刻,就在此刻,驚變猝生!

元德帝貼身內侍洛七保驟然手持利刃,奮臂朝元德帝刺去,口中大喝一聲:“長孫融!川陰王死士洛七保特來要你狗命!”

舉城大驚!

長孫肅赫抬眸驚見,下意識抽出隨身佩劍,朝洛七保重重擲去,劍尖“噗”的一聲透體而出,但是洛七保手中利刃,卻已實實在在刺入元德帝胸口位置!

鮮血頓時湧出,浸濕明黃衣飾。

長孫肅赫衝過去跳上禦車,伸手扶起元德帝,失聲開口:“皇叔!”

元德帝臉色蒼白,“咳”的一聲,唇角頓時沁出血來,可是他卻依舊抬頭對司禮監招手,聲音低弱無比:“宣朕旨意……傳位於淮慶王……長孫肅赫……”

話音未落,他再次“咳”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

“皇叔!皇叔!”長孫肅赫頓時大驚失色,二話不說,搶了一匹馬,帶上元德帝直衝皇宮方向。

隻可惜……

天朝曆建隆元年二月初五,元德帝遇刺身亡。

同日,淮慶王長孫肅赫登基為帝,是為弘武帝,改國號昌永。

承上啟下,天朝盛世再續華章。

尾聲 妾傾情

暮雲四合,天色暗淡。

深宮岑寂,正是將晚未晚時分。

疏竹掩映的拂蘿宮宮門緊閉,無人走動。

自從元德帝遇刺身亡之後,這裏便少有人來,落落疏竹,似乎也沾染了那一絲寂寞之色,竹葉轉黃,已不複舊時碧翠。

新帝已然登基,以前的一切,又有誰管?

隻是……對於拂蘿宮的主人,這樣,卻似乎最好。

深宮內殿,微微漾著一抹藥香。

金鈴一手撩著簾子,一手小心地端著藥碗,快步從外殿走了進來,將剛熬好的藥端了過去,“公主,藥煎好了。”

“給我吧。”儀齡從她手中接了那藥碗,轉身走到床邊,隨手從倚靠在床首的那人手中抽出書冊,“喝藥,別看書了。”